他叫我“夫人”,而且,他並不吃驚。
也就是說,他早就已經知道,並且——並不打算揭穿什麼?
我看著他,帶著也許下一刻腳下的冰層就會突然裂開,會被地獄的烈火吞噬的顫抖,輕輕的朝他一頷首:“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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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們再說了什麼,我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也忘了是自己走過去的,還是被劉三兒拉著走過去,入了席,他們兩還在談著話。
“也別再叫我恩公什麼了,在下姓袁,雙名,易初。”
袁——易初——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
劉三兒笑著說道:“這些日子一直也不好細問。袁公子,這就是拙荊——輕盈。”
“輕……盈……”
我低著頭,全身發麻的聽著那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舌尖上纏綿了一番,慢慢的念出這兩個字。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很久,才抬起頭來,臉上浮起了一點淡淡的,幾乎渺然的笑意:“尊夫人的名字,真是特別。”
“是嗎?”
“與我的一個——故人,名字極為相仿。”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猛的抬起頭,看向了對麵的那個人。
他坐在桌邊,也許因為背後燭火太甚,反倒有一層淡淡的陰翳灑在了他的臉上,背光的感覺越發讓那張臉顯得棱角分明,當他低頭斟酒的時候,眼睛微微低下去,卻有一道淡淡的光,從濃密的羽睫間流過。
喝了一口酒,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我的懷裏,微微蠕動的繈褓:“這是——”
劉三兒高興的說道:“哦對了,袁公子,忘記告訴你了,我這次回去找到輕盈的時候,她已經生了個女兒,我們就叫她離兒。”
“離兒?”
“是啊,就是你之前取的名字,我和輕盈商量了下來,都很喜歡這個名字,就作為小女的小名。”
“是嗎?”他頓了一下,道:“難得,你們都喜歡這個名字。”
劉三兒微笑道:“我和輕盈,也隻有這麼一個女兒,將來老了還指望著她孝順我們,若真的遠嫁,輕盈隻怕要哭死了。”
……
這是那天,說起孩子的名字時,他與我的玩笑,想著我們將來老了,牙掉光了,滿頭白發坐在牆根曬太陽的樣子,兩個人都直笑,心裏滿滿的卻是愉悅和快樂。
可現在,我卻恐懼得連呼吸都無法繼續了,不安的看著眼前的那個人。
他——他會說什麼,他——要說什麼?
他也看著我,目光卻好像有了一時間的恍惚,不知道是在看我,還是在看著懷裏的繈褓,那眼神都是我從未見過的茫然。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頓時緊張了起來,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而他卻一揮手:“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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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懸起的心,狠狠的落了下來。
就像一腳邁出去,原本以為是地獄烈火,也可能是嚴冰寒潭,可卻踩到了最普通的青草地,雖然沒有危險,卻讓人的心裏越發的空起來。
他並不是忘記我了,如果是別的人,這樣的表現,我一定會以為他遭受了什麼變故,忘記了過去的事,也忘記了我這個人,可他不會,從剛剛他聽到我的名字時,我就明白,可他為什麼會這樣,又或者,傷人的鋒芒隱藏在這表麵的平靜之下?
這一刻,說我是如坐針氈,一點不為過。
屋子裏燃著香,遠遠的也有暖爐,暖意融融的,可我的掌心卻是冷汗涔涔。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