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輕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立刻道:“微臣不敢。”
太後並沒有回頭,但她的心神,我卻似乎能感覺到,她淡淡說道:“哀家,倒是聽很多人提起過你。”
“……”
“年少有為。”
“……”
“難怪皇帝,如此器重你。”
“……太後謬讚了。”
我站在太後的身後,一直看著他,可他從頭到尾,眼睛隻是淡淡的低垂著,雖然麵對太後不能直視,但他的目光,卻分明不是“不直視”,而是一直在避免與我相對。
另一個人的目光,卻一直在看著我。
裴元珍一直微笑著,這個時候說道:“皇兄當然很器重他,就在前天,他已經升任尚書仆射了。”
“……!”
我的心裏狠狠的震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他——尚書仆射?!
他官升尚書仆射了!
之前他跟著傅八岱,雖然官居輕車都尉,但到底算是個閑職,集賢殿直學士才是他的正位,可現在裴元灝將他升任為尚書仆射,也就是說,他已經完全不算是集賢殿的人了!
他,已經完全脫離集賢殿,脫離傅八岱,脫離了之前的一切了!
我完全沒有想到,就在我病著的這幾天,竟然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而孫靖飛所說,在青樓中看到他和申恭矣密會——難道就是這個原因?!
太後不易察覺的微微蹙了下眉,還是平靜的對裴元珍道:“公主的眼光,不錯。”
裴元珍立刻微笑了起來,臉上那也許因為天氣的紅暈,越發深了些。
我一直看著那張平靜的臉孔,直到這個時候,仍舊沒有任何的波紋,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原本的清冷已經凝結成了冰,在我的麵前,一絲一毫都不再動容。
想到這裏,我上前一步,對他說道:“劉大人,恭喜高升了。”
“……”
他像是頓了一下,慢慢的抬起頭來。
那雙平靜的眸子,不帶一絲溫度,朝著我勾了一下唇角:“多謝。”
。
出行的車駕很快便到了宮門口,玉公公指揮著小太監們上前來服侍,裴元灝最後對著已經大腹便便的葉雲霜說了幾句話,便要帶著皇後上車。
常晴臨上車之前,回頭看了我一眼,似在說讓我照顧好自己,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這時,水秀也走了上來,說道:“大人,咱們的車在後麵,我們——”
“你等等。”我伸手擺了擺手,轉頭走回到人群中,常太師正背著手和一個人談著什麼,見我來了,輕輕的捋了一下胡須:“嶽大人?”
“太師。”我朝著他俯首行禮。
他仍舊和以前一樣,話不多,卻都在眼睛裏,看了我一眼,微笑著說道:“你們,自有話說吧。”
說完,便微笑著走開了。
傅八岱轉過頭來,有些灰蒙蒙的眼睛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說道:“老朽還以為,你就走了。”
我咬著下唇:“你不會不知道的。”
“……”他沉默了一下,沒說話,卻像是輕輕的歎了口氣。
我說道:“到底怎麼回事?”
“你問他?”
“他現在已經升任尚書仆射。”
“老朽知道。”
“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已經——”我幾乎衝口就要說出來,但話到嘴邊,還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回頭看了一眼,雖然有些目光看向了我們,但都小心翼翼的,我壓低聲音:“他的事,你真的知道?”
傅八岱像是笑了一下,雖然他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卻有一些苦澀之意偷出來:“知道又如何?這個世上,最難測的,變得最快的,就是人心。”
我頓時咬緊了下唇。
水秀原本站在台階下,遠遠的候著我們,但現在已經有很多人都上了車,隻剩下不多的幾輛,她急忙上前一步,小聲的道:“大人……”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又轉頭對傅八岱道:“這一次你為何不去春獵?你知不知道,萬一出什麼事的話——”
傅八岱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又知道——!”
我幾乎都要急起來了,他卻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道:“你也放心,人心雖然不好掌握,但有的事,老朽還是算得出的。”
“什麼?”
我疑惑著,就看見他伸手到袖子裏,摸摸索索了半天,掏出了三個錦囊,一個粉色,一個紅色,一個紫色,分別放到我手上,說道:“這三個錦囊,你且拿著,若遇到事態緊急,或者你無法處置的時候,就拆一個。記著,由淺到深,不要萬分緊要的關頭,可千萬不要瞎拆啊。”
我皺著眉頭,看著手裏的三個錦囊。
錦囊妙計?
這些東西,在市井民間的傳說和說書人的嘴裏,會經常看到聽到,我卻沒想到,他居然也來這一套。
不過,也來不及說什麼,時間已經到了,我隻能朝他點點頭,也顧不得他看不看得到,便被水秀拉著下了台階,她扶著我小心的上了一輛車。
我坐上了馬車,不一會兒就聽見前方三鞭子在空中響起,然後馬車便搖搖晃晃的朝前行駛了。
水秀也是這麼多年來少有出一次宮,興奮不已的趴在窗戶邊看著外麵,而我,蜷縮在車廂的另一頭,眉頭皺得緊緊的,一直看著手裏的錦囊。
傅八岱說,人心最難測,有些事,他卻還能掌控。
但其實,事在人為,人心要怎麼變,事才會如何發展,他連人心都無法預測,又怎麼能去預測將來的事?
隻是——
雖然不太願意去承認,但我自己心裏很清楚,他的智慧,非我所能及。
朝堂上的事,他隻是一兩句話而已,便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裴元灝這些日子來的作為,和申恭矣之間的爭鬥,不乏他在其中出謀劃策,這個局,原本就是他布的,那麼事態的掌控,他自然精與其他所有人。
難道,他真的可以預測到,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我心裏越想,越覺得有些玄乎。
這時,水秀也回過頭來看著我,看我皺緊眉頭看著手裏的錦囊,說道:“大人,你在看什麼?”
“沒事。”
我敷衍著,可還是盯著那個粉色的錦囊不放。
如果說——
他真的能夠預測到,在拒馬河穀會發生什麼事,第一個錦囊裏寫的解決的方法,其實就是在預先告訴我,我可能遇到什麼樣的危難。
如果事先看到的話,就算事情我無法避免,但至少,我也許可以事先預知,不讓自己到時候那麼手足無措啊。
想到這裏,我咬了咬牙,索性拿起那個粉色的錦囊,用力拆開。
裏麵,有一張小小的白絹,卷在一起,隱隱能看到有些字。
我急忙展開來一看,上麵隻有四個簡簡單單的字,寫得工工整整,筆畫間有著淡淡的連筆,顯得行雲流水——
叫你瞎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