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灝低著頭,雖然可以看到他的臉,但我卻覺得好像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又或者這一刻沒有任何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到底是怒,是悲,都分辨不清。
隻能看到他的眼睛,漆黑得好像連光都照不進去的深潭,在一瞬間凝結成冰,就這麼冰冷的看著跪在他眼前的南宮離珠,一言不發,而大殿上文武百官,後宮嬪妃這麼多人,連一聲呼吸都聽不到,隻有外麵的風,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掀翻一樣吹著。
在這樣極靜,又極混亂的時候,裴元灝開口,聲音已經沒有什麼溫度了:“珠兒,朕要你說。”
“……”
“你說。”
“……”
“哪怕你說不是。”
“……”
“你說。”
我的掌心全都是冷汗,越聽到他的追問,我的心跳得越快,好像要從胸口崩開一樣,咚咚的震得我的耳朵直發疼。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南宮離珠慢慢俯下身磕了一個頭,低聲道:“皇上,臣妾知罪。”
臣妾知罪。
這四個字像是一記重擊,將裴元灝一下子打入了地底的深淵,我隻覺得他身上的熱氣都沒有了,直直的看著南宮離珠,聲音微微的顫抖著:“真的是你?”
“……”
“真的是你,傷害二皇子?”
“……”
“真的是你,這樣折磨朕的兒子?”
“……”
在一句一句的追問,卻始終得不到她的回答之後,他慢慢的扶著龍椅站起來,常晴下意識的走過去想要扶著他,我似乎也感覺他好像要垮了一樣,可那高大的身影卻還是穩穩的站立起來,隻是那種穩,像是一座宮殿,一座石碑,任何一種冰冷沒有生命的東西,都是這樣屹立著的。
他一字一字的道:“告訴朕,為什麼?”
“……”南宮離珠沉默了一下,仍舊深深的伏在地上:“臣妾知罪。”
“告訴朕!”
“臣妾知罪。”
“告訴朕!”
“臣妾……不能說。”
裴元灝一聽,臉上露出了一絲震驚的神情,而我的心跳也突了一下,就看到他微微的挺直了脊背,聲音也越發冷硬:“說!”
南宮離珠沉默了許久,沉默得連風聲也越發的狂暴起來,她終於慢慢的抬起頭,低垂著眼睛微微發紅,道:“臣妾——臣妾之前,的確是打了二皇子,臣妾是——是氣不過。”
“氣不過?”裴元灝微微眯起眼睛:“因為那個罪婦?”
“……”她又頓了一下,沒說話。
裴元灝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精光:“朕要你說!”
南宮離珠的眼中湧起了流光,仿佛痛得厲害,整個人都在發抖,哽咽著道:“其實,臣妾一直想把這件事忘掉,可是——可是皇後娘娘讓臣妾照顧二皇子,臣妾看到這個孩子,就又想起了當初,那些事,臣妾忘不掉,可臣妾也沒辦法去找罪魁禍首報仇。臣妾實在氣不過,才打了二皇子幾下。”
“罪魁禍首?!”裴元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說的,是誰?”
我的身上一冷。
驀地,我突然明白剛剛的不安從何而來了。
南宮離珠已經抬起頭來,那雙含淚的眼睛從裴元灝的身上慢慢的移到了我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著她看了過來,隻聽她哽咽著道:“嶽青嬰,本宮也想問你,你連二皇子被打,都這麼心痛,要為他主持公道。那本宮未出生的孩子,他可有罪?他那麼無辜,你害死他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狠毒心腸!?”
仿佛一道驚雷從頭頂徹頭劈下,裴元灝整個人都僵住了,猛的轉過身來看著我。
我呆呆的站在那裏,也失去了反應。
她——她怎麼會知道?
她怎麼會知道,是我害得她流產的?
難道說——
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明珠,她早已經被這一場變故嚇得臉色慘白,神魂都離體了一般,我看向她的時候,她的目光也瑟縮的看向了我。
目光一對上時,我的心裏立刻暗叫一聲——糟了。
已經來不及了,明珠已經顫抖著搖著頭,嚇得魂不附體的樣子對著我道:“不,不,不是我,不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