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
她頓了一下,說道:“後來,他就病倒了。”
我的心猛地一悸。
唐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頹然的神情,蒼白的臉龐在燭火的映照下越發顯得沒有血色,她輕輕的說道:“其實,伯父之前就一直在生病,隻是病得沒那麼厲害,雖然很長時間都沒什麼起色,但也還是能撐得下去的樣子。可是那一次之後,他就倒了。本來是個很強幹的人,誰都沒想到,會突然這樣倒下去。”
“……”
“而且,就沒再起來過。”
“……”
我的目光有些空洞的看著她。
是的,我想起來了,就是在那一年,連那個出現在吉祥村的西山書院的學子把我的消息都傳遞回去了,我也從黃天霸那裏得到了消息,顏輕塵有可能要到揚州來,我也絲毫不懷疑他會立刻來找我。
但直到裴元灝出現,硬生生的逼走了劉輕寒,他也沒有來。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那一年,父親因病過世。
可是我卻不知道,父親的病是從何而起。
原來是……
唐婷又接著輕聲說道:“後來,我又去了舍身崖,那個時候菩薩的像已經塑好了,而那些工人們才告訴我,之前伯父到舍身崖,看到那尊塑像的時候,曾經把自己關在那座廟裏,關了整整一夜,沒有人知道他在裏麵做什麼。”
“……”
“他,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
說到這裏,看著我已經掙得通紅的眼睛,唐婷頓了一下,然後輕輕的說道:“大小姐,不是我有意隱瞞,我也知道,自己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但,我的心裏總是——”
她欲言又止,眼中有著說不出的沉重和矛盾,我沒說什麼,隻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也明白。
雖然按照勢力上來劃分,他們都屬於我母親的麾下,但對我的父親,他們不可能像對待薛芊那樣完全的敵視;再說,父親是在看到了和母親一模一樣的塑像之後加重了病情,這對唐婷來說,也是有愧疚感的。
更何況……
我能記得小時候的一切,她當然也記得,她小時候還跟在我屁股後麵叫姐姐的時候,父親也疼愛的抱過她,還讓她騎在自己的肩膀上,去扯趴在樹上用小石頭打她後背的安陽公子的腿。
所有美好的記憶,都不應該在那之後的歲月裏,被利益,被立場,被仇怨衝擊而扭曲變形。
她願意銘記美好,我也是。
我長歎了一聲,然後說道:“這些事情,你隻告訴了我一個人?”
“嗯,”她點頭:“這些年來,連我爹娘都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
見我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倦色,唐婷想了想,還是問道:“大小姐,這件事,應該不會對明天的事造成什麼影響吧?”
我笑了笑:“都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還能有什麼影響呢。”
“……”
“放心吧,明天我們隻要好好的應付就行了,實在不行的話——成都那邊,還能再想辦法。”
“嗯。”
她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我的臉色,然後說道:“大小姐一定很累了吧,還是早點休息。”
“嗯。”
我便起身送她出去,外麵的天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幸好她完全不需要指引,很快就走出這個小院子,消失在了夜色當中,遠遠的,就聽見村子裏幾個頑皮的孩子從村口那邊跑回來,應該是被自家爹娘逮著了,又打又罵,吵得他家的狗都叫了起來。
我站在院門口,感覺到這些近乎泥土氣的生活,隻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酸楚來。
我不知道,如果我的父母親,如果他們生來就是在這樣一個平靜無爭的小鄉村裏,比鄰而居,雞犬相聞,是不是也可以從小這樣無憂無慮的長大,到了合適的年紀談婚論嫁,他們不知道外麵的世界,不明白那些官宦世家金裝玉裹下的殘酷生活,那樣的話,他們兩,是不是能更幸福一些?
而我,我的命運,是不是也會有不同?
可這一切,都隻是我的妄想。
我們的人生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再有回頭的機會了。
我慢慢的回到房間裏,關上房門,回頭看到被風吹得不停搖晃的燭火,還有燭台下,那隻小小的藥盒,仿佛還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我走過去,平靜的看了一會兒,然後俯下身,將燭火吹熄了。
一切,歸於平靜,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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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紅姨和素素一起來服侍我起床。
我睡得不太安穩,但幸好精神不算差,我簡單的吃了一點東西之後,便站在屋子中央,像一個木偶似得由著他們折騰,厚重的禮服,一層一層的套在了我的身上。
今天,是祭祖。
按照規矩,女人是不能進入祠堂,也不能祭祀祖宗的,但規矩之外總能想點辦法,顏家的規矩就是女人可以帶著孩子,還有顏家的仆從在宗祠外麵進行祭祀,仍舊表示對祖宗的崇敬,並祈求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