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靠近,那種緊繃的氣氛就從裏麵傳了出來。
輕塵的臉色明顯比平時更蒼白了許多,燭光下,能看到他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水,聲音也壓得很低,像是在極力的忍耐著什麼,道:“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
“……”
“事成之後,第一批遷民四十萬。”
我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遷民?
輕塵要讓裴元灝下令,將老百姓往蜀地遷移?四十萬?
這難道就是他們今天談的?
雖然我停下來腳步,但大堂裏的兩個人卻是格外的敏銳,我剛一停下,他們兩就立刻轉過頭來看向外麵,一看到我,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複雜的表情。
輕塵立刻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我是給你送藥來了!”
“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整個人好像就有些撐不住了,立刻伸手扶在了桌案上,我急忙走過去,跪坐在他身邊,伸手抓著他的胳膊:“輕塵,你怎麼樣了?”
他的汗水不斷的往外冒,沿著額前的散發滴落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在桌案上,我急忙護著他不讓他倒下,柔聲說道:“難受是不是?先把藥喝了。”
他蒼白著臉,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我將藥送到他嘴邊,他顫抖著,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另一邊的裴元灝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眉頭緊張的看著我們,等到輕塵終於把藥喝了下去,情況才有一點好轉,我幫他揉著胸口,輕撫後背順氣,問道:“好一點沒有?還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隻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他的氣息不勻,但好歹臉色沒有剛剛那麼難看了,幫他順了一會兒氣之後,整個人也平靜了許多,他這才低頭看著我:“姐姐,你不該進來的。”
我這才從袖子裏拿出手帕給他擦拭嘴角的藥汁,淡淡道:“該什麼罪,我領就是了。”
聽見我這麼說,他反倒笑了一聲,道:“領罪?我寧肯砍掉自己的頭,也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汗毛的。現在不會,將來,都不能!”
他這句話,看起來隻是安慰我,但不知為什麼,話語間卻多了一分狠戾。
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就看見另一邊的裴元灝慢慢的站起身來,他的臉色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冰冷,這個時候更是添上了一點鐵青的顏色,說道:“既然已經談完了,那麼顏公子,朕就先走一步了。”
輕塵說道:“陛下早些休息吧,文書,我會親自寫的。也煩請陛下——”
“當然,朕也會親自寫了,交到你手上。”
說完,他看了我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外麵那些侍從的爭執聲立刻就停了下來,大概是看見他過去,都給嚇著了,不過我也顧不上外麵的人,急忙回頭看著輕塵,他的臉色又比剛剛要更好一些,氣也順了不少。
我說道:“現在要不要叫大夫過來?”
“不必了,喝了藥就好。”
“你這又是何必?明明知道喝藥喝完了要受罪,為什麼不能停下來呢?”
“姐姐不知道,若停一下,就要退一步,退一步,西川的將來就完全不一樣。”
他們兩到底是怎麼談的,沒有人知道,可從這句話裏,我立刻就感覺到了之前大堂上那種劍拔弩張,爭鋒相對的氣氛,兩個人一定都是固執己見,一步不退,然後慢慢的談下來的。
我說道:“談完了?”
他對著我一點頭:“談完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聽到你剛剛在說,事成之後,要讓裴元灝向西川遷民,四十萬?”
他看了我一眼,臉色仍舊蒼白無血色,隻淡淡的笑了一下:“姐姐果然聽到了。”
“所以,你要的,是讓他往蜀地遷民?”
“不錯。”
“第一批四十萬,後麵呢?”
“這個就不要問了,總之已經談妥,姐姐不必擔心了。”
“……”
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是大事已定,雖然我知道現在他身體裏一定還有一些病痛在折磨著他,但他整個人的狀態非常的放鬆,如果說這些年來看到的他,都是一根繃緊了的弦,那麼在這一刻,這一根弦總算鬆緩了下來。
可是,這難道就是他所要的?
這,難道就是他解決西川大劫的辦法?
遷民?
我突然想起那一天,在顏家的馬場上,他對著萬馬奔騰的場景對我說的那句話——
沒有什麼比人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