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寶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她從母後的遺物中翻出了一個精致的黑檀木箱子,她從箱底拿出了一件大紅色的金絲織錦嫁衣。
她躍躍欲試,卻又舍不得,生怕弄壞了,弄髒了。
這是母後親手為她所做,一針一線都是母後的心血,哪怕是在最後那段纏綿病榻的日子裏,母後仍固執地在冷宮淒冷的煤油燈下強撐著眼皮完成最後的收針。
母後說:“梨兒,這輩子母後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你自打出生起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母後能給你的也隻有這一件嫁衣了。多可笑啊,如果沒有沈少爺偷偷給我們送來金線、布匹,母後就連嫁衣都沒法給你做了。”
她那時候雖然小,但冷宮一日便可看盡人生百態。
她早已懂事,她強忍著不哭,隻是拽著母後的粗布衣袖,懇求道:“母後您別做了,梨兒隻想母後永遠陪著我,健健康康,無病無痛。這些身外之物,梨兒不在乎。”
一件嫁衣和母後的健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母後卻搖頭,含笑看著她,拉著她的手說:“梨兒,我的囡囡啊,一個女人這輩子如果能嫁給真心疼愛自己的男人,那就是她莫大的幸福。母後不求你日後能嫁入多顯赫的家族,母後隻求你能覓得良人,別像母後這樣,一輩子困守深宮,雖貴為皇後,卻一日未得到過你父皇的愛。母後做姑娘的時候,家中老嬤嬤說過,女人一定要穿著自己母親親手縫製的嫁衣嫁人,一定要和夫君和和美美地飲下合巹酒才能得到幸福。”
“母後你別說這些了,梨兒不信。”
她不信命,她隻信人定勝天。
從她們母女倆被打入冷宮那天開始,多少人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多少人守在宮外等著收屍?
可她們不還是挺過來了嗎?
她才不要為了這種虛妄的幸福就讓母親受累。
“傻梨兒,由不得你不信。母後和你父皇便是如此,沒有飲下合巹酒,母後也沒有機會穿上我母親親手縫製的嫁衣,所以落得如此下場。你不能重蹈母親的覆轍。記住,一定要擦亮眼睛,找到那個對的人,不要勉強,不能將就,沒有人能勉強一輩子,將就一輩子,明白嗎?母後要走了,你千萬不要讓母後擔心。”
“母後才不會走呢!梨兒肯定能治好您,梨兒可是雪衣聖手的弟子啊!這些年跟著師父學了不少,隻要月西哥哥和辰樂能找到那幾味藥,我一定能保您長命百歲。”
“別說傻話了!你藥方上那幾味藥就是太醫院也未見得有,你就別為難沈辰樂公主和沈少爺了。以後,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覺得孤單了就多去找你師父說說話,別一個人待著。能在冷宮相遇,結為師徒也是你們兩人的緣分造化,你要惜緣。不管多難,不管多想放棄,你都必須活下去。不要報仇!那個人畢竟是你們的父皇。若有機會,定要結草銜環以報沈少爺和辰樂公主的大恩,沒有他們,你活不到今天。”
當時她就想啊,沒有嫁衣、沒有合巹酒,月西哥哥也會寵她愛她一輩子,而她嫁給月西哥哥成為沈夫人,照顧他一輩子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業,便也算是報答了他的大恩大德吧,對於辰樂,她自然會一輩子視她為親生妹妹,若辰樂有難,她責無旁貸。
她隻是沒想到,這是她和母後的最後一次對話。
所以,她再是不信,她也要牢牢謹記母後的遺言。
嫁衣、合巹酒一個都不能少。
三天後她就要嫁給沈月西了。
她抱著嫁衣,跪在母親的牌位前,她說:
“母後,梨兒找到那個對的人了。你也認識的,他就是沈月西。我知道您一直認為月西哥哥和辰樂是一對,但辰樂瞧不起月西哥哥,月西哥哥也不愛辰樂。去年梨兒生辰那日月西哥哥送了我一支梨花釵,他親手為我戴上,他說他喜歡我,一定會帶我離開冷宮,娶我為妻。如今哥哥登上帝位,梨兒已經離開冷宮,月西哥哥便實現了諾言,他向皇兄求娶我了。
皇兄不同意,我求了皇兄好久好久,最後搬出了母後您,皇兄才鬆口。真不知道皇兄是怎麼想的,這些年雖然我們見不到彼此,但月西哥哥一直在為我們互相傳信,我有多愛月西哥哥他是知道的,他怎麼會阻止呢?不過還好,皇兄最後還是同意了。
皇兄總是拗不過我,他想處死辰樂為您報仇,被我一纏他還不是妥協了?隻說將辰樂送往寧水封地,雖不能踏足桐城但卻永享公主尊榮。皇兄明日專門在禦花園設宴款待群臣,一為給我和月西哥哥賜婚,一為替辰樂踐行。母後您瞧,皇兄心裏還是最疼我這個妹妹的呀!所以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梨兒一定會幸福,會和皇兄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