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自己人(1 / 3)

蕭靜坐在周伯父家院子裏的長凳上。她雙膝和腳腕並攏,腳尖和腳背繃直,由於長凳高度的關係,她的小腿與地麵成一個角度的傾斜,顯出她的修長和優雅。而沈銘德似乎丟掉了所有的教養,拋棄了全部風度。他在低矮的長凳上岔開雙膝,將雙臂肘部架在自己的大腿上。兩隻手毫無意義地揉搓額頭和頭發。他覺得自己全都搞砸了,他感覺這一趟旅行沒有意義,他沒猜到那位老者就是高伯文。他本應該先做個自我介紹,然後請教那位老者的尊名。他不應該急於求成,沒必要將高山杏這張底牌過早亮出來。現在好了,以沈銘德對高伯文的觀察,他認為這老頭兒在村裏的地位極高。隻要這老頭兒以自己的聲望和地位開口,他完全可以對所有村民下封口令。從而導致沈銘德從村子裏什麼也問不出來。

周伯父因為多喝了幾杯,已經在屋子裏沉沉睡去。伯母去幫女兒帶孩子了。現在隻留下他們倆,傻呆呆地坐在院子裏,毫無希望地等待著晚上慶典的開幕。當他們從村部廣場走回周伯父家時,看見雇來的工人們已經在通往村口的主路盡頭搭建好了戲台和主席台。沈銘德雙手握拳,支撐起自己的下巴,悠悠地說出打道回府的想法。

蕭靜眯起眼睛仰望著多雲的天空,陽光為一塊烏雲鑲嵌上了金邊,微風輕輕地把玩著院外的柳條。她輕聲地安慰道:“還沒完呢。全村有六百多人,有不少家是外遷而來的。他們可未必會聽高伯文的話哦。”

沈銘德向左轉頭,用拳頭支撐自己的右腮,看著蕭靜。他並不想打擊她的盲目樂觀,可還是反駁到:“知道這種秘密的人,應該都是村裏的坐地戶。既然是秘密,他們怎麼能跟外鄉人分享?”

蕭靜眯起的雙眼突然變成了一輪彎月。她露齒一笑,說到:“村民們聚在一起可是會聊天的呦。”

沈銘德馬上來了精神,他坐直了身體,像一名小學生一樣請教到:“你有什麼發現?”

蕭靜回答到:“戲班。”

於是,蕭靜帶點孩子氣地,裝模做樣地清了一下喉嚨,講訴起那個她從一位熱情的姑娘那裏聽來的故事:給她講這事的姑娘叫張翠芳。她全家人在十年前遷進了榆樹溝。當年她14歲。在她搬進村裏的第二年,正好是榆樹溝村第一屆慶典活動。那年,張翠芳在縣城裏上了初中,還和同村的幾個同齡孩子在一個班級裏。但是讓她沮喪的是,那幾個孩子非常排斥外人。所以,張翠芳被排除在小圈子外麵。直到有一天,張翠芳幫了王璐個大忙。從那之後,她便和圈子內的王璐,王琪兩個小姑娘逐漸成了朋友。接觸了一段事件,她才搞清楚村子裏的狀況。榆樹溝村主要由村北王家和木匠趙家,還有少量外來戶組成。雖然王和趙是榆樹溝村兩大組要姓氏,但是隻有一戶王姓和一戶趙姓的人家才在村子裏占主導地位。其他王姓和趙姓的人家不是他們的分家,就是外來戶。因此,為了區分,村民們會可以稱呼這兩家人為“村北王家”和“木匠趙家”。王家是榆樹溝村的老住戶,據說幾代人都生活在這個村子裏。村裏的幹部基本都是由他們家人擔任,聽說就連縣裏和市裏的領導中也有他們家的人。而趙家是榆樹溝的外來戶,不過定居在這個村子也有些年月了。趙家的木工手藝很好,生意也經營得不錯。你可不要一位這兩家人一家當官一家有錢就在村裏橫行霸道。王家人可是為村裏辦了不少好事。而趙家人因為有手藝,誰家蓋房子打家具的,趙家也幫了不少忙。而且,因為趙家在市裏的家具生意做得越來越好,後來就在村裏開起了家具工廠。榆樹溝村幾乎一半的村民都在機具廠裏學徒或工作。

王璐和王琪就是村北王家的直係子孫。她們並不是雙胞胎,而是叔伯姊妹的關係。因為她們倆是王家的第六和第七個孩子,所以名字就叫做璐(陸)和王琪(柒)了。她們倆的家長總是警告她們不能和其他的孩子走得太近。通常,她們隻和自己家族裏的孩子,還有趙家的孩子們一起玩。王家和趙家似乎共同保守著一個秘密,絕對不想讓外人知道。後來,這兩個孩子讓張翠芳發誓未來要嫁給她們的三哥,王善文。這樣她們就都是自己人了。張翠芳作為一個小孩子,當時也沒多想就起了誓。王善文比他們三人年長幾歲,雖然從沒和張翠芳說過話,不過為人儀表堂堂的。張翠芳想,如果未來能嫁給一個村官的公子,或許也是一件美事。後來,張翠芳得知了這兩家人的秘密就是村裏的這個慶典,一個戲班,還有一次事故。

張翠芳聽兩個小姑娘說,幾乎相同的慶典在張翠芳搬進村的十年以前就存在了。當時還不叫慶典,而是叫“祭祀”。而且,這個“祭祀”也不是普通的村民可以參加的。當時還僅限於王家和趙家的“自己人”參加。據說“祭祀”是在王璐和王琪四,五歲的時候,由一個戲班帶到村裏的。她們對當時的事情基本上是聽村裏的人們講的。其實在那個年代,距今也就是二十年前左右,榆樹溝村就已經很發達了。很多家裏都有電視,電腦,最差的也有台收音機。所以看戲已經不是村裏人的主要娛樂活動。戲班這種跟不上時代的文化娛樂團體早就被縣鎮劇團,文藝團所取代。村民感覺非常新奇,就跑去看熱鬧。看到的人就說這戲班可怪啦,十幾個人從進村就一直帶著唱戲的麵具。不僅如此,他們身上都套著唱戲用的,寬袍大袖的行頭,一個個穿紅掛綠的。這些人就算不演戲時也沒換成便裝,也不摘掉麵具。

那一年,王家和趙家就在村裏清理出一塊空地,就是現在榆樹溝村為慶典搭台的位置,起名叫做“文化廣場”。他們當年在那裏搭起了簡陋的戲棚,請這個戲班在裏麵唱了兩天。看過戲的人都會搖著頭說:“啥玩意,唱得跟野貓叫春似的。演的就像群魔亂舞”。頭一天村民們還為了湊熱鬧去瞧幾眼,第二天就沒人再去了。那年的榆樹溝村民早就不是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所以一個不知名的小戲班想糊弄他們可比登天還難。雖然村民沒有將他們跟電視,廣播裏的專業劇團比較,但別說是縣鎮劇團,甚至零散的草台班子都甩這個戲班幾條街遠。然而,王家人和趙家人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他們將這個戲班奉若上賓,而且除了白天在村裏唱戲之外,夜裏在村北王家大院兒裏還專門為王家人和趙家人唱一場。夜裏那場戲據說隻能讓王趙兩家的“自己人”參加。文化廣場的戲棚因為沒人去看戲,所以兩天後就拆掉了。這個戲班之後又給那兩家人連續唱了幾次戲,在榆樹溝裏住了一周就離開了村子。等戲班離開之後,王趙兩家人就開始張羅著籌備在榆樹溝村建立一所戲校,建立村裏自己的戲班。王家和趙家的舉動讓村民們開始猜忌那個戲班一定在白天時就隨便敷衍一下其他村民,然而在夜裏給王趙兩家人唱戲時才會拿出真本事。不過,據一戶居住的離王家大院比較的近的人家聲稱,他們在夜裏隱約聽見的唱戲聲和白天的差不多。但是,時而他們還會聽見王家大院裏傳來驚呼聲,還有一些不像人的聲音,他們覺得可瘮人了。從那以後,村子裏就出現了關於兩家人的第二種傳說。說是為啥這兩家人官運亨通,財源廣進呢?就是因為那個戲班根本就不是個戲班,而是兩家請來的“巫師”,夜裏替兩家“招鬼”。之後村子裏便謠言四起,有的說跟年初時張寶山父子被殺有關,有人說跟進山找孩子有關,還有說跟被送走的老溜有關。這兩家人送那個戲班離開以後,就對餛飩山裏的湖,老溜和張寶山的事隻字不提,同時也讓其他村民不要再提這些事。他們還在村子北麵的餛飩山的坡上建起了一座房子,說以後那裏就戲校。而且,從那以後,他們兩家人的小孩也不太同村裏的其他孩子來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