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宰相寇準(2 / 3)

錢惟玉低下頭來,也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地繼續下棋,過了片刻,走了一著棋道:“這馬橫在這裏,娘娘每走一步都要礙著,打算怎麼辦呢?”

劉娥淡淡一笑,走了一步道:“我的炮走這裏,不就把你的馬移到這裏不擋路了嗎?”

錢惟玉笑著也走了一步道:“可是我這相走上,不就把馬替下來了嗎?”

劉娥歎息道:“太遲了,此時我的車已經直逼中軍,這馬走回來的時候,棋局已經結束了。”

錢惟玉微微一笑,拂亂了棋局站起來道:“娘娘棋力高超,臣妾口服心服。”

劉娥接了雷允恭端上來的茶,輕拂著茶湯上的白沫,半晌才道:“我累了,就不留嫂嫂了!”

錢惟玉行了一禮,無聲退出。

過了數日,資政殿大學士王欽若抱了新修成的《曆代君臣事跡》全卷目錄進殿來。

王欽若字定國,他外貌醜陋,個子矮小,而且脖子上長著一個肉瘤,初見之下,未免教人厭惡輕視。然而他口才極好,天下大事、曆代功過,皆可隨口道來,但與他相談一會兒,便會讓人產生“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感覺來。

王欽若文才極好,十八歲那年,正是太宗皇帝親率軍進兵太原,他作《平晉賦論》進獻,令得太宗皇帝大為讚賞。他少年成名,未免有些狂放,在太宗淳化三年時,他三試皆表現出色,已經在殿試後被定為狀元。誰知道放榜之前,他和同中一甲的同窗好友許載兩人高興過頭了,跑到酒樓裏大喝了一頓,被告了狀說他縱情喝酒,袒腹失禮,太宗大怒,結果一個到手的狀元就這麼丟了。王若欽大受大擊,此後變得心思隱藏,待人處事便多了幾分防備戒心。

早年為官時,他尚是存著為國為民的心思。雖然丟了狀元,改判亳州判官、監會亭倉時,當年天久雨,穀難幹,倉司以老百姓送來的穀不幹拒絕收納。好些人遠道送來因候收糧用盡盤纏,走投無路。王欽若知道後,令倉司全部收下,卻又防著這批不夠幹燥的穀子不致黴爛變質,就另放一處,又奏請凡來倉要糧者,不分先後,一列先支濕穀。就這樣,把一件隱含危機的事情解決。

此奏折上呈後,趙恒見疏大喜,說他肯憐惜百姓,有相才,改判三司,後升任大理寺等,他上書清冤案空刑獄減冗官去蠹吏,曆任裏頗有政績,因此屢次升遷。直到澶淵之盟時,因為上奏移駕江南,被寇準斥為奸佞,更將他調到宋遼交鋒最激烈的天雄軍去做知府。令得王欽若大恨,心想政見不同乃是常情,寇準竟因此想將他置於死地,實是狠毒,於是存下一份恨意來。他也是有才之人,到了天雄軍後卻也能號令三軍奮勇作戰,打退過遼人數次進攻,因此又被趙恒調回中樞。

王欽若回到京城,知道寇準在朝必沒有他的出頭之日,因此上辭了趙恒要他作副相的旨意,隻肯接受一個大學士之職,自請與楊億、錢惟演等人一起,將曆代君臣事跡,采摭銓釋了經、史、《國語》、《管子》、《孟子》、《韓非子》、《淮南子》、《晏子春秋》、《呂氏春秋》、《韓詩外傳》和曆代類書、《修文殿禦覽》,分類編纂。用編年體和列傳體相結合,共勒成一千一百零四門。門有小序,述其旨歸。分為帝王、閏位、僭偽、列國君、儲宮、宗室、外戚、宰輔、將帥、台省、邦計、憲官、諫諍、詞臣、國史、掌禮、學校、刑法、卿監、環衛、銓選、貢舉、奉使、內臣、牧守、令長、宮臣、幕府、陪臣、總錄、外臣等三十一部。部有總序,言其經製,曆時三年,已經全卷修訂完成。寇準見王欽若隻是修史,不曾問政,倒也不把他放在心中。

趙恒對此書甚為重視,如同當年太宗親訂《太平禦覽》,時時關注此書的修計過程,至全卷完畢,下詔更名為《冊府元龜》:“冊府”是帝王藏書的地方,“元龜”是大龜,古代用以占卜國家大事,意即作為後世帝王治國理政的借鑒。

王欽若進來前,卻為寇準提撥了幾名官員,趙恒正召了他來問道:“朕看這幾名官員,照例資曆功績都不夠,不知你為何破格提拔?”他本是循常問問也罷了。

誰知道寇準卻道:“臣認為,臣身為宰相,自有進賢能退庸才的權力。若是事事依例而行,那不過是一個小吏的能力罷了!”這竟是叫皇帝不必過問。

趙恒素來不擅言辭,有時候聽得臣下們滿口大道理,雖然覺得不喜,卻也一下子得再找個人來反駁才行。那日澶淵之盟前陳堯叟王欽若力主南遷,趙恒聽著不入耳,因此找了寇準來反駁。如今被寇準一句話,也噎得說不出話來,他是知道寇準性情的,也無心再理會,揮揮手令他下去。卻見寇準直著脖子出去了,趙恒看著他的背影久久不語。

正在此時,王欽若捧了編寫的《冊府元龜》新卷出來,趙恒亦如太宗修編《太平禦覽》一樣,對此書的修編進度也是親自過問。見寇準昂然直出,趙恒看著他的背影半晌不語,心中已經有數了,這邊放下書卷,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寇相又有什麼事情,頂撞官家了嗎?”

趙恒強笑道:“這個又字說得可笑,人君自能容諫臣,卻也算不得頂撞。”

王欽若卻笑道:“這又是王相做老好人,次次拿這話打圓場。官家這般容忍寇準,不過是以為他在澶淵之盟中有功於社稷嗎?”

趙恒意外地看了一眼王欽若:“你這話又怎麼說?”

王欽若微微一笑:“澶淵之役,官家不以為恥,反而認為是寇準有功,豈不怪哉!”

趙恒收了笑容,沉聲喝道:“王欽若,你且說個明白!”

王欽若跪下道:“臣素習史書,《春秋》上說,所謂城下之盟,實是屈辱無比。在遼軍兵臨澶州城下之時,官家以萬乘之尊正在澶州城中,與遼人訂立了城下之盟,怎麼不是恥辱呢?”

真宗的臉立刻變得鐵青,不再說話。

王欽若見勢再進一言道:“寇準從來好賭,是個很資深的賭徒,賭徒通常在錢輸得快沒有的時候,把剩餘所有的錢全部押上去做最後一博,這叫孤注一擲。官家以為寇準請求禦駕親征的目地是什麼?他是危難之時立為宰相,卻拿不出更好的退敵之策,隻有把自己手頭的全部賭注都押上,那個時候,他能夠押得上的,隻有官家。官家就是他的孤注,北伐澶州若是成功,功勞自是他的,北伐澶州若是失敗,那所有的危險——”他偷偷瞄了一眼真宗的臉色,大聲道:“這辱君喪國所有的危險,卻都是由官家承擔了!”

真宗渾身一震,一拍禦案喝道:“大膽王欽若,竟敢口出妄言?”

王欽若卻道:“官家聽說過馮道這個人嗎?”

趙恒一怔:“馮道?”馮道此人,他自是知道的。

馮道生時,乃在亂世。馮道一生,曆經五代:梁、唐、晉、漢、周,前後仕八姓十二帝。江山變易、皇位更替,可是馮道卻一直為相,且任何一個新帝立朝,都不得不任用馮道繼續為相,這其中的奧妙,卻是不得不讓人想上一想。

王欽若道:“正是。臣記得,周世宗在世時,欲征劉贇,馮道以為不可,再三諫阻。而惹怒了世宗,結果此戰不利,世宗回時,馮道已死,乃追諡追封,以示敬重。馮道死時,百官相送,痛泣不已,稱讚甚隆。”

趙恒點了點頭,卻有些不解其意。

王欽若又道:“當日周太祖郭威進攻洛陽,漢主劉承祐為亂兵所殺後,郭威乃認為大業已成,可馮道卻仍然當道而立,不以為主,反迫使郭威如往常一般向他行禮。當時郭威手握兵權,已可稱帝,卻因為馮道的態度,而不得已立劉贇為帝,依舊稱臣。這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