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華知道,自己這個禍闖大了。用同學魯蓋的話講:“你一磚頭削倒的可是小艾手下‘四梁八柱’的葛春懷!滔天大禍啊!水嘩嘩的。”
多少年後,孫少華還清晰記得闖下大禍的那個難忘夏末,還有魯蓋當時對自已說話時誇張驚恐的表情。那是陽光明媚的一九九一年八月末的一天上午,延春第一高中秋季開學報道的第一天,孫少華剛從古城鄉農村高中轉學到縣裏的這座省重點高中,站在校園裏放眼四望,盡收眼底的滿是高矮胖瘦或是花枝招展的各色男女學生內心有些發懵,學校在高二開學之初就延續著文理分班的慣例,拿著轉學通知單的孫少華幾經輾轉找到教務處辦好手續後,終於找到了自己被分到的文科班高二二班教室。此刻他才發現,文科班女多男少,八、九個男生是五十多人文科班萬花叢裏不起眼的綠葉,有時順色的幾乎看不到。
孫少華就是在嗚嗚泱泱的班級裏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聚集起目光,終於逡巡到了魯蓋。魯蓋是他在縣裏中學讀初三時才認識的同屆不同班的同學,粗眉牛眼要比孫少華胖出了兩圈,他也懷著同樣的目光終於和孫少華撞到了一起,撞出了彼此都有的進一步親密交往的感情。
分座、發書、公布課表,隻用了一節課的功夫,另一節課的時間被胖胖的女班主任江老師充分利用著,泄洪般生生不息講了整整一堂課的學習、紀律、作風、早戀等的陳年話題,而坐在後排鄰座的這兩人則延續著上節下課時未盡的話題,偷偷在底下傳著紙條,商議的結果是放學後到孫少華古城鄉古城村的家裏吃巨峰葡萄。
聽說孫少華的家裏有棵巨峰葡萄樹,甚至還有蘋果和山裏紅等已經酸甜可口,魯蓋瞪起的牛眼甚至比巨峰葡萄粒還要大上兩圈,接連“咕咚咕咚”咽了兩次口水。
上午十點多鍾,溫暖熱烈的夏末陽光照在同樣熱烈的延春一高中的校園裏,魯蓋的家在京水煤礦,住校的他興衝衝地走在推著自行車的孫少華身邊,跟著離校的人流後麵剛剛出了校園門口,抬頭看到了剛升入高三的葛春懷和幾個高三男生站在校園門口的斜對麵,搖著裝不了幾本書的軍挎書包目空一切地招搖著,等人又不像是等人地刷著存在感。
“看見沒?這小子是咱們延春一中的十六龍的老大葛春懷,聽說最近又靠上了小艾這又抖起來了。”魯蓋瞄了一眼葛春懷,回頭低聲對孫少華說。
“哦。”葛春懷這個名字孫少華聽起來有些耳熟可一時想不起來,但小艾卻是大名鼎鼎,在孫少華這個同齡世界的江湖裏,無論城鄉,那是當仁不讓的江湖豪傑,如雷貫耳,雖然孫少華從未親眼見過這個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就在倆人扭頭低聲交流間,孫少華突然感受到了街對麵那個留著分頭瘦高個的葛春懷大眼睛雙眼皮裏射來的目光,他轉頭看過去,忽然覺得這個叫葛春懷的男生有點麵熟。
“喂!你小子是新轉來的?”隔著熙熙攘攘的街路,葛春懷大聲問著孫少華。
孫少華下意識地點點頭。
“姓孫?橫山鎮的吧!孫…孫私孩?!”葛春懷繼續大聲問著。
“私孩子?!”聽到這話的孫少華立刻變了臉色:“傻B,我TM的是你大爺!”
“靠!是你這個大傻B呀。”葛春懷哈哈一笑,興奮地轉過頭跟身邊幾個高三同學說著什麼。
最後走出校門的學生看到倆人隔著街對話,不少都好奇地停了下腳步,此時的孫少華已經被升騰的怒火熏得臉色發青,疑惑詫異的魯蓋不明白倆人怎麼回事,呆呆地看了看已經眉開眼笑和身邊同學分享秘密的葛春懷,又回頭看看身邊的孫少華,突然發現他已經停好了自行車,人卻沒了蹤影,目光再一掃,隻見孫少華已經走到了校門口修理自行車的攤位前,轉過身來時,兩手已經各拎著一塊黑乎乎油膩膩的半塊磚頭。
“喲~小兔崽子,找仗打是吧,不跟你這農村人一般見識,別給臉不要!!”葛春懷說完這番話,還特意看了看身邊滿不在乎的幾個同學。
孫少華站在街邊,看著故作鎮靜的葛春懷,把手裏的半塊磚頭掂了掂,陰沉的臉上嘴角不經意間抽搐了一下。
麵對著有著強大光環籠罩之下的的葛春懷,很多人都認為看上去並沒有多麼起眼的孫少華和那枚敢於去碰石頭的雞蛋沒啥區別,雖然手裏拿著塊並不光彩的磚頭,充其量不過是給自己壯膽而已,包括魯蓋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孫少華下步動作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突然間,這塊黑乎乎油膩膩的磚頭便從孫少華的左手裏飛了出去!
葛春懷下意識地轉身想躲,這塊磚頭卻自帶準星,劃著長長弧線“砰”的一下削在了他的後腦勺上,這個葛春懷“啊”字剛吐出一半,便“撲通”一聲撲倒在不遠的甬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