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長沙夜,雪漫天(2 / 3)

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被撕碎了。

仿佛是逃不出的命運齒輪,就是他千般愛,但隻要是走在這條路上,他都無力保全自己所愛的人的安危。

他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對父親嘶吼著請求:我動手!

他忘記了如何給毛頭他們撥去了電話,說了那句如同烈酒一樣燒毀自己喉嚨的話——動手!

他記得父親冷笑著說,可別砍得太輕,那樣,我們可引不出江寒來;說不定我下麵的人還一急,補上一車輪,我兒媳婦又沒了……

這一切,那麼殘忍,他緩緩閉上眼的那一刻,隻覺得漫天血霧,那是他最愛的人的氣息,腥甜得讓人忍不住嘔吐。

那一刻的他並不知道,父親之所以逼自己出手,就是希望解決了江家之後,也能用這件事情斷了他和天涯的關係。

父愛有時候,是一種殘忍。

顧之棟不是不疼惜顧朗,相反正因為這份疼惜,也正是因為自己的經曆,讓他明白,自己的兒子身邊,決不能存在著一個可以要挾他、左右他的女人,俗氣點兒說就是,他的兒子決不能愛一個女人愛到像愛天涯那樣。

所以,當他語重心長地麵對著李夢露的時候,打動了李夢露這個女人去替他做惡人的,並非因為他的勢力滔天的要挾,而是身為一個父親,想要未雨綢繆地保護自己走在這條路上的兒子。

當他一聲歎息,當他說,我愛過,也失去過至親的女人,所以,我不想我的兒子重蹈我的覆轍。從小,我就希望他去做一個好人,一個正常人,所以,我從沒有把自己的事情帶到家庭生活中……遺憾的是……唉……

說到這裏,他歎了一口氣,那是一個父親滄桑的無奈和無奈之後的妥協,他看著李夢露,說,既然他走上了這條路,我就希望他像一個王者那樣活著!所以,我希望,這一次,你能幫我,出自真心地幫我,幫一個父親!

李夢露就投降了。

所以,我們做錯的事情,做壞的事情,不見得都是因為陰謀,因為恨,很多時候,出自保護,出自愛。

顧朗走下車,青島的四月,風有些大。

熟悉的空氣中,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那個傻傻的跑到球場上的女孩,就曾站在十四年前那段空氣中,喊自己的名字——顧、顧朗……

那一刻,他的眼睛微微濕了一下。

終於,他又回到了這裏,回到這個可以重新擁抱她的地方。

在他徹夜趕來的這一路,在他放棄所有行囊那一刻,他已決意放棄原來的生活,就這麼簡簡單單做個平凡的人,找份平凡的工作,陪著她,陪著他們未來的小孩,一直到老。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彎起一絲笑。

不知道為何,他竟然如此篤信,她一定是在等他的。

可街頭遇見她的那一刻,一切都已天崩地裂了。

不是小說裏的故事那樣,男女主壓根兒就是姻緣天成,世界那麼大,隨便丟一街頭,他們也能相遇。

他找了私家偵探,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查詢到了她的住址,手機號碼,並用GPS定位迅速搜到她此刻所在的位置——某家超市。

於是,他就靜靜地等在那條路上,等待著她出現,等待著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等著她迷蒙的大眼睛裏溢出眼淚,等她哭著說,你終於來了。

是的,我終於來了。

他想象著這場擁抱,想象著如何跟她解釋他們錯過的這一切。

可是當她出現,當她懷裏抱著一個小小的女孩,當一個斯文的男人跟在她們的身後,當他們有說有笑地衝他走來的時候。

他的世界都碎裂了。

於是,忘記了呼吸。

於是,忘記了逃跑。

於是,就這樣,四月的青島的街,四目相對那一刻,他讀得到她眼眸裏微微的顫抖,可是,也隻是在那一刹那而已。

終是她走上來,微微地笑,說的是,好久不見。

他艱澀地回應著,好久不見。

她笑了笑,對懷中的孩子說,來,念念,喊叔叔。

念念就直往她的懷裏躲,小臉蛋微微一紅,不說話。

他還是不肯死心地問,你的孩子?

她笑笑,點頭,說,我和江寒的,她叫江念。

念念突然衝他笑了,小女孩特有的羞澀,仿佛討表揚一樣,補充著,念念不忘的念。

念念不忘的念?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那麼苦。

這時,陳飛揚將購物袋放置好後,走上來,麵目喜悅地看著顧朗,問天涯,這是?

天涯連忙為他們引薦,這是顧朗,我朋友。

然後,她要介紹陳飛揚的時候,念念突然自告奮勇地說,叔叔,他是我的新爸爸。然後,她轉頭,問天涯,對嗎?媽媽。

天涯點點頭,笑笑。

顧朗那麼艱辛地笑了笑,對陳飛揚說,你好。

天涯突然問,你怎麼會到青島啊?

不知是為了薄而脆弱的那點自尊,還是其他,他脫口而出的是,我是特意來祭奠葉靈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因為葉靈的墓地根本就沒在青島,而是在長沙。

天涯點點頭,笑笑,說,那你去吧。

多麼遺憾啊,就連他說得這麼清淺的假話,她都已經懶得分辨。

就這樣,他懷著胸臆萬千柔情萬千決心萬千地來到這座城,找這個人,赴這場約,到頭來,卻不過一句——好久不見。

而他,卻始終沒有說出那一句:我愛你。

甚至,連對分離開他們兩人的那些往日誤會,他都無法告知。

就這樣吧。

隻能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