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暗淡無神的眼睛裏驀然有了一團奇異的光。
“不歡迎我來?”她問他。
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嘲弄地說:“是來看我笑話的吧,看我被某人甩了以後結果是多麼的悲慘,心裏是不是在說,你也有這樣的下場?”
她故作驚愕狀,說:“這個你也能猜得出來?看來柯逸凡的名字真的不是白來的!”
“怎麼說?”他有些惱。
“俊逸非凡呀!”
他少年的時候第一次見她,曾經仰著頭趾高氣揚的介紹自己:“我,柯逸凡,俊逸非凡的意思!”
她當時異常鄙夷,眼睛朝天說了一句:“沒看出來!”
“你還記得?”他顯然回想了起來,那種回憶是有味道的,是七月的雨後薔薇花的清香,還夾雜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記憶的深處,時不時地跳出來撩撥一下單調枯燥的日子。
“現在看出來了?”他吸溜著鼻涕,神色已略略有些緩和。
“看出來了。”她嗤嗤地笑,說:“大概現在這個邋遢的柯逸凡才是最名符其實的!”她伸手玩笑般地摸了一下他亂糟糟的頭發,又看他因為發燒而幹裂結痂的嘴唇和完全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很是心疼。
他還是聽出來了她話中的意思,趁機拉了她一把,抱她在懷裏,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女人是不是沒有一點同情心的,我都病成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又說:“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樣說著,卻也沒有什麼行動,隻緊緊地抱著她,鼻息貼在她的脖際,濃重的呼吸熱熱烙在她的頸間,仿佛這樣抱著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樣的姿勢她有些不舒服,想動,他在她耳邊嘟囔了一句:“暖暖,我快要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還好你來了,還好……”
他話沒說完,竟突然倒了下去,像是終於已經如願以償,又或是得償所願。
柯逸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就這麼脆弱了,一個感冒就把他擊倒了。
其實這感冒由來已久,暖暖和他說了分手的那天晚上,他整夜未走,坐在樓梯上抽了一晚上的煙,一直在等她後悔了追出來,可,結果是失望的。
從那天起,他就開始咳嗽,後來又去了暖暖的老家,不是心血來潮,是想弄明白自己為什麼對暖暖念念不忘的,想到頭都疼了,腦海裏全都是她的樣子:他坐在她家牆頭上,遠遠地看見她走來,腳步輕快,像一隻翩飛的白蝴蝶,他摔下來,她咯咯地笑聲;她在院子裏洗頭發,隨意一甩,甩出一串清香的水珠來;她凶巴巴地瞪著他,想要把他吞下去的表情;她為他清理蛇毒,一抬頭發絲打在他的臉上,癢癢地……。
都是少年時候的片段,因此他尋著去了,院子還是從前的模樣,隻是陳舊了一些,葡萄藤的架子,院牆下的薔薇花,雖然冬季,他依然可以想象得到夏天來的時候它們蔥蘢繁茂的樣子。
沒打算進去的,轉身的時候被屋裏走出來的江母喊住了,她還認得他的樣子,喊他凡凡,又張羅著為他做飯。
就留了下來,晚上在爐火旁邊吃著熱乎乎的烤紅薯邊聽江母講暖暖他們兩兄妹的童年,還有他們小時候的照片,暖暖紮著兩個小辮,笑的時候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的,很是可愛。
至少比現在總也板著臉凶巴巴的她可愛吧,柯逸凡如是想。
提起暖暖,江母憂有些心忡忡地:“暖暖從小就要強,什麼事情都一定要做到最好,所以才會錯過了鍾羽吧,她上次回來,說不結婚了,要做什麼單身貴族,這怎麼能行呢,女人怎麼可能一輩子不嫁人,凡凡,你有時間幫阿姨勸勸暖暖,另外身邊如果有條件合適的人,幫暖暖介紹一個,我這離得遠,想操心也不行。”
他心裏想,他倒是有意接收她這枚剩女的,隻是她不願意罷了。就望著火光不說話,江母還是看出了異樣,悄悄地問他:“凡凡,你給阿姨說實話,你對暖暖……是不是有那個意思?”
他一慌,手中剛剝開的紅薯掉在了燒得正旺的爐火之中,他伸手去撿的時候,被爐壁燙了一下,指尖上起了一個水泡。
江母拿來藥膏為他擦,說:“是我多嘴了,你條件這麼好,怎麼會看上我家暖暖的,她脾氣倔,又不會說話,那配得上你這麼好的孩子……”
“是暖暖她看不上我。”他低著頭說。
他病倒了,在江家,燒到昏昏沉沉的,起不了床,江母為他找了醫生,又是吃藥又是打針的,還湯湯水水地做著為他養病,剛止住了燒,他就要離開。
江母見挽留不住,就說:“你先回去吧,過幾天等我把家裏安置好了,去找暖暖,我要當麵問問她,這麼好的孩子,為什麼就不知道珍惜呢,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江母很為他憤憤不平,他苦笑,感情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很多年前,他也沒想到過自己會愛一個人這麼長情的,如今呢,自己種下的苦果隻有自己嚐。
想起曾經有一次,他問起暖暖的願望,她表情索然,說一直很想接母親到身邊來的,可母親總是拒絕,她也知道原因,母親是不想她工作之餘還要給她添麻煩,盡管她一再表示,就算是麻煩,也是很幸福的麻煩,可是母親很執拗,一直沒有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