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的,連開二十八把大,我算你有種。”他眉頭都擰到了一起,將袖子高高挽到肘後,露出筋骨交結、青筋暴露的健碩臂膀,將手中僅剩的幾兩碎銀朝著小位擺去,昏暗的眼神在這一瞬間神光閃爍,緊緊聚集在荷官的手上,渾身的暮氣一散,仿佛重獲新生一般精神抖擻。
他對麵那位嬌美的女荷官朝他不屑地一笑,將三個色子瀟灑自如地攬入盅中。
“慢!慢!”這青年漢子雙眼一眯,瞳子裏閃爍出一絲狡黠,猛然變卦,“你以為我會押小,嘿嘿,我不會再上當了!這次我押大,我就看好你連開二十九把大。”
女荷官理都沒有理他,隻是輕輕搖了搖色盅,接著掀開蓋子。
“一二三,小。”嬌嫩的女聲回蕩在賭場之中。
“你奶奶的,敢耍我!”青年漢子勃然大怒,整個人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老虎一般朝著女荷官撲去。誰知身子剛剛飛起就被周圍四五對早就蓄勢待發的健碩臂膀死死攬住,接著身不由己地朝著賭場外移去。
“你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好死,在色子中耍詐,不是英雄好漢。”青年漢子輸得一窮二白,語無倫次地怒吼道。
“客官,已經連開二十八把大,總該有開小的時候,為什麼你不肯堅持到底呢?”女荷官悠然道。
“你奶奶的算個球,也配教訓你鄭大爺,老子一個指頭就把你彈到傲來州去了,賤人!”青年漢子還待再罵,賭場打手們醋缽大小的拳頭已經雨點般招呼在他身上,他的嘴立刻高高腫起,接著整個人被高高舉起,騰雲駕霧一般摔倒在龍套頭賭場前的青石板地上。
“回家抱孩子去吧,輸不起就別來龍套頭。”賭場打手們辱罵了幾句,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轉身走回了大廳之中。
青年漢子在地上艱難地翻了個身,扶著路旁的樹木,歪歪斜斜地站起身,用力在地上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有啥了不起的,下次你就算求大爺我,我也不來。”
就在這時,一個恭敬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鄭東霆先生,益州城出大案子了。”
鄭東霆來到侯先生居所的時候,侯天集的屍體已經被祖家的家丁恭恭敬敬地擺到了床上,等待這位大名鼎鼎的江湖捕頭來鑒定他的死因。
看到這位侯大先生的麵容之時,鄭東霆仿佛被悶雷震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抖,連續後退了幾步。看到他吃驚的樣子,益州總捕頭樊雷連忙問道:“怎麼,鄭先生,你認出了此人的死因嗎?”
“他就是你們常說的侯大先生?”鄭東霆瞠目問道。
“正是。”放下諸般事務親自到場的劍南首富祖思謙接過話頭,一臉沉痛地說,“侯先生名諱上天下集,乃是不可多得的絕世之才。他書畫雙絕,才情無雙,智慧高超,我祖家上上下下都受到他的悉心關照。他對我祖家的恩情,我祖思謙恐怕這一世都無法報答了……”
他的話音未落,鄭東霆已經伏下身,將侯先生臉上的三綹長須一把扯了下來。
“啊!”王伯、樊雷和祖思謙同時驚呼了一聲,對他此舉無法理解。
“此人不叫侯天集。他單姓牧,名諱上天下侯,江湖上人送綽號“聖手”。他乃是……嘿,乃是在下的授業恩……恩呢師。”鄭東霆說到恩字的時候,整個臉孔扭成一團,脖子梗得宛若噎住,好不容易將這個恩字完完整整地吐了出來。
“噢,原來是鄭先生的授業恩師,失敬失敬。”樊雷連忙拱手道,“請鄭先生節哀順變,要知道人世無常……”
鄭東霆猛地一舉手,阻止樊雷繼續致哀,仿佛他的話會令自己的情緒崩潰。他左手抱胸,右手抬起捂住嘴臉,用沙啞的嗓音問道:“他是死在床上嗎?”
“不,他是死在地板上。”仵作王伯連忙說道。
“是我命家丁將侯,呃,牧先生的遺體放到床上的,我不忍心牧先生的身子一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祖思謙說到這裏,用力擠了擠自己的眼,生生擠出了幾滴淚水。
“多謝祖先生的關心,師父就算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您的恩情。”鄭東霆轉頭朝一直在門口伺候著的家丁們一擺手,“你們幾個,去把屍體重新擺到地板上。”
“鄭先生,你這是何意?”祖思謙不解地問道。
“如果你要我破這件案子,為師父報仇,我就需要知道他的屍體在案發後所處的位置。當然,如果你覺得誰殺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入土為安,你可以立刻把他抬出去埋了。”鄭東霆冷冷地說。
“噢,原來如此,我當然希望早日擒拿住殺人凶手,你們快去照鄭先生的吩咐做!”祖思謙將肥手一揮,家丁們立刻小心翼翼地將牧天侯的屍體重新放到了地板上。
鄭東霆踱了幾步,來到牧天侯的書桌前。
“他的書桌從來都是這麼淩亂嗎?”
“不,不,侯……牧先生的書桌一向幹淨整潔,從未見過淩亂。”祖思謙道。
“嗯,師父背後中招,身子伏倒在桌案上,然後想要轉身察看凶手的模樣,但是腳底一滑,從書桌旁滑倒在地,隨即氣絕身亡。”鄭東霆稍微觀察了一下書房的環境,立刻下了結論。
“鄭先生斷案如神,兄弟我一向十分欽佩,不知你可知道凶手所使的是何路武功,為何屍身之上毫無傷痕?”樊雷討好地問道。
“嗯……”鄭東霆看了看自己左首邊的牆壁,一眼看到牧天侯懸掛佩劍的掛鉤。接著他垂下眼簾,看見靜靜躺在靠左牆書架旁的劍鞘,“凶手用的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