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換得一兩銀(1 / 3)

千金換得一兩銀

在鄭東霆苦心忙於娛樂大眾的時候,祖悲秋為了尋找大石不知道穿過了幾條街道,信步來到了一間屋宇連綿,氣派宏大的莊院門前。這座庭院的大門此刻正豁然洞開,一位身披紫綢衣衫的中年富紳怒氣衝衝地從門中出現,抖手一擲,將一卷經過悉心裱糊的畫卷狠狠扔到街心,正好落到祖悲秋的腳前。他連忙俯下身,將這卷畫撿起來,將灰塵撣去,仔細看了看。畫麵上是一隻烏龜攀爬在右手邊的青石上抬頭仰望天空,而左手邊的鬆樹上一隻仙鶴正在振翅而舞,引頸而歌,赫然是一幅龜鶴延年圖。在畫卷的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益州祖南龜洛陽醉作。

祖悲秋看在眼裏,一股怒火不由得橫胸而生,他雙手一用力,三下兩下就將這幅龜鶴延年圖撕成碎片,喃喃地低聲道:“該死的偽作。”

莊院門前的紫袍富紳此刻正要轉身回府,一眼瞥見祖悲秋的舉動,又聽到他喃喃的咒罵,不由得猛地一轉身,忍不住道:“正是,這正是令人氣炸胸肺的偽作,閣下是如何看出來的?”

祖悲秋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正宗的祖式龜鶴延年,從來都是龜在左,鶴在右,左手畫龜從右起筆,右手畫鶴從左起筆。龜鶴延年,福龜從來不會隻有一隻。落款隻有在左,怎會在右?這偽作偽得實在離譜,而且畫技更加不敢恭維。”

“正是,正是!”這紫袍富紳快步走下莊院的台階,來到祖悲秋麵前,拱手道,“我一直將這幅龜鶴延年珍若瑰寶,直到去年到洛陽行商,恰遇左武衛將軍曹大人。他承諾將此畫與家中收藏的真品比較,今天方才發信指出其中偽處。閣下居然一眼看穿這其中四處破綻,真乃高人也,希望有以教我。”

“曹大人的駿馬圖,我一直是極愛的。可惜我一直遠在益州,從未有緣向他親口請教。他的駿馬圖中有無數大宛汗血天馬的風姿,卻一直沒有我神往的西極馬圖樣,頗為可惜,卻不知是否由於他在京師任職,沒有機會遠赴烏孫的原因。”祖悲秋朗聲道。

“正是,正是!這……先生,曹大人曾和我說過他的畢生之憾就是沒有機會遠赴烏孫,親眼看一看烏孫古國原野上的西極馬。先生居然隨口說出曹大人平生之憾,有如親見,當真了得。在下徐州商賈波廷貴,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祖悲秋朝他拱了拱手:“在下益州祖悲秋。”

此話一出,波廷貴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昏倒在地,幸好隨行的家丁趕上前,一把將他扶住。

“祖先生,沒有錯的,這眼力,這談吐,這波瀾不驚的氣質,你就是和曹大人南龜北馬齊名的祖大師!想不到我今日居然能夠親眼看見先生。”波廷貴激動得滿臉通紅。

祖悲秋連忙擺了擺手:“波先生過獎了,小子隻是一個普通畫師,偶爾畫得幾幅還堪入目的畫,當不起大師的稱號。”

“祖先生淡泊名利,真高人也。今日有幸能和先生見麵,這個機會怎能讓我輕易放過,如果能夠親眼見到先生施展雙手畫技,為我畫一幅貨真價實的龜鶴延年圖,在下願以三千兩白銀相贈。”波廷貴用力一拍胸膛,豪放地說。

“你是說……三千兩?”祖悲秋雙眼一亮。

“那個和尚和徒弟離開那灣大水又走了一二十裏,徒弟越想越不是滋味,便對他的師父說:‘師父雖說事急從權,但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你抱著那位美婦人涉過大水,實在於理不合。’那和尚聞聲一愣,回話道:‘你是說剛才那位婦人嗎?我已經把她放下了,你還在抱著嗎?’”

“哈哈哈哈!好個假仁假義的小色和尚!”

“好,再來一個!”

“還有嗎?”

就在鄭東霆講故事講到口幹舌燥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在他身後一拍。他轉過身一看,隻見祖悲秋和一群笑逐顏開的百姓一起推著一架板車,車上裝著一塊黑質白理的碩大石頭。

“哎呀,師弟……”鄭東霆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我已經講得舌頭都快麻了,你怎麼才回來?”

“師兄,這事兒說來話長。咱們先碎大石吧。”祖悲秋將車上的一個板凳端下來,放到圈子中間。四周頓時彩聲大作。

鄭東霆心中雖然一百個問題要問,但是麵對如此熱烈的場麵,也隻能先老老實實地躺在板凳上。祖悲秋與那些和他一起推車的百姓齊心合力將板車上那塊巨石搬下來,端端正正放到鄭東霆的胸前。

這巨石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質若金石,重逾千斤,往鄭東霆身上一壓,幾乎將他的三魂七魄都擠出了體外。他張開嘴想要說話,卻隻能出氣不能進氣。他伸出手去,想要拽住祖悲秋的手,但是祖悲秋已經轉回身,從板車上取下了一把鄉下人碎石開路的鐵錘。

“師弟……”鄭東霆掙紮著想要開口,但是他低微的話語卻被周圍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完全淹沒了。

“各……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祖悲秋學著鄭東霆的腔調說了一句似模似樣的場麵話,掄圓了鐵錘,對準那塊巨石狠狠砸去。

“叮”的一聲,金石相擊的撞擊聲響徹全場,鄭東霆隻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七竅之中,隨時都會噴出體外。但是他胸前那塊巨石卻紋絲不動。

“師弟……不……不要啊……”鄭東霆艱難地張開嘴,喃喃地說。但是他的話卻被接下來的袍袖生風聲所掩蓋。隻見祖悲秋一張臉漲得通紅,肥胖的身子從平地上跳到半空,雙臂高高舉起,手上的大鐵錘已經被正午燦爛的陽光完全淹沒在空中。

在那一瞬間,鄭東霆的腦海中突然走馬燈一般閃現過一生中所有值得紀念的回憶:三四歲時躺在母親的懷抱中聽她輕聲哼著兒歌;五歲時夜奔長安路遇師父牧天侯;十三歲輕功初成,風馳電掣,馳騁千裏;十五歲武功大成,初入江湖行俠仗義;十六歲被逐出白馬堡開始了江湖捕頭的十年苦旅;二十六歲遇到唯一的師弟祖悲秋,月俠連青顏對自己兄弟相稱,好漢幫話事人邀他行俠仗義救困扶危……緊接著,整個世界在他眼前旋轉變幻,化作了光怪陸離的一片彩虹。

他最後聽到的是胸口大石轟然碎裂的巨響。

鄭東霆和祖悲秋自從在歙州破圍而出,消失在兩湖流域,緝凶盟暫時失去了他二人的行蹤。無數的嵩山、浣花、關中劍派精英好手密布大唐南五道全力追查,而天山少林的高手則返回了揚州洛家莊新址協助關中劍派重建仁義堂。

祖悲秋、鄭東霆的花紅賞格被臨時招募的莊丁高高掛到懸紅閣南牆的正中間,他們的名字甚至在太行三十六刀堂的堂主天下無頭柯偃月之上。

望著懸紅閣上祖悲秋的頭像,雙手抱劍的洛秋彤陷入了迷迷茫茫的沉思。這個曾經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此刻的形象在她腦海中卻是一團化也化不開的濃霧。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一個忠厚老實、溫柔體貼、呆板執拗、心思單純的夫君,如今一轉身變成了一個殺人狂魔。是我令他變成這樣的嗎?十年未歸的怨恨,相愛無期的憤懣,還有夫妻情盡的絕望,這些情感能讓一個人變得如此徹底嗎?”洛秋彤心中反複地思忖著。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中對祖悲秋沒有任何的仇恨,隻有一種無法解釋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