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兄弟決恩仇(3 / 3)

鄭東霆深深地看了一眼西極白馬那雙渴望著天空的雙眼:“這個白馬堡沒有人配得上它,真正配得上它的,隻有烏孫國萬裏無疆的草原,那裏才是屬於它的地方。”他抬頭揚聲道,“所有人都讓開,讓它走!”

院子裏的白馬堡眾仆已經領略過他的威勢,此刻莫敢不從,紛紛讓開去路。

“你走吧。”鄭東霆朝這匹西極白馬揮了揮手。院子裏沒有人說話,隻能聽到西極馬激烈的喘息聲。它擺動修長的四肢,緩緩移動到鄭東霆身邊,用頭頂了頂他的肩膀,似乎在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磨蹭什麼,走啊。”鄭東霆再次揮了揮手。白馬長鳴了一聲,在原地一個優雅的轉身,四蹄一蹬,化為一道白色閃電,一瞬間射進了並州清晨的薄霧之中,轉眼失去了蹤跡,空空蕩蕩的晉水河畔隻剩下隱隱約約宛若雷鳴的蹄聲。

重新走回主廳之內,鄭東霆冷冷地看了一眼手足無措的鄭太夫人:“鄭某想要的,你一無所有,東萊的仇,隻能靠你自己來報了。”

“東霆!我知道逼死你娘親我罪無可恕,但是,萊兒,萊兒他畢竟是你的親弟弟,我求求你!”鄭太夫人萬般無奈地哭倒在地,似乎最後一線希望也終於離他而去。

看到這位多年的仇家如此淒慘的模樣,鄭東霆鬱積在胸中二十年的憤恨此刻稍微緩和了一些。他緩緩轉回身,朝著半開的棺木中望去:他這位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一輩子錦衣玉食,頤指氣使的白馬堡前少主靜靜地躺在那裏。他蒼白的臉龐仿佛是半透明的,從他的肌膚上,鄭東霆能夠隱約看到他已經僵化的血脈。他的雙眼圓睜,空空洞洞地注視著正上方的天空,充滿了驚恐和不甘,似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惹上這殺身之禍。他的全身上下沒有見到任何傷痕,隻有在喉結上有一點玫瑰色的血印,仿佛美人臉上的一枚朱砂痣。

鄭東霆幾乎完全不認識這位親兄弟。他五歲離家出走,鄭東萊剛剛出世。十五歲藝成回家,東萊十歲,兩兄弟還沒有相處一天,他就被驅逐出了白馬堡。這二十年來,除了道聽途說的鄭東萊言行舉止,他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十五歲那一年剛剛回堡,鄭東萊握著手裏的木刀,對他說:“聽說你是我的兄長,我用舊了的木刀,你拿去玩吧。”那個時候,這位白馬堡少主人才僅僅十歲,卻仿佛擁有了全世界的君王一樣自滿而驕傲。但是這句話,仍然讓鄭東霆心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

血濃於水,親生兄弟,天生的情誼,又豈能輕易抹殺?

“是誰殺了他?”默然良久的鄭東霆此刻突然問道。

“東霆,你願意替萊兒報仇?”鄭太夫人本已經在地上癱成一團,此刻聽到鄭東霆的話,欣喜若狂,慌忙從地上直起身,啞聲問道。鄭東霆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標槍一般靜靜地站在棺木之前。

“呃,哦,是,是。”鄭太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道,“是越女宮外閣第一劍客劍淩九霄弓天影。”

“又是他?”鄭東霆的眼中凶光一閃,沉聲問道,“為了什麼?”

“萊兒在白馬堡呆得久了,聽聞洛陽論劍大會不日即將舉行,於是帶了幾個隨從到洛陽遊玩。在洛陽洛賓樓中偶遇弓天影和洛陽豪傑暢談天下劍法。言語中論及夜落星河劍,稱其為越女宮近年來難得一見的好劍法。萊兒聽了覺得奇怪,就對他說:夜落星河劍乃是天山劍法。弓天影拍案而起,抬手一劍刺中了萊兒的咽喉,隨即大笑著揚長而去。我苦命的萊兒在洛賓樓上苦苦掙紮了半個時辰才斷氣。”說到這裏,鄭太夫人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麵。

“就為了這一句話,竟丟了一條性命,弓天影你好狠毒!”鄭東霆聽到這裏已經怒不可遏,狠狠地一拍棺蓋。

“求東霆為萊兒報仇!”鄭太夫人再次磕頭於地,咚咚直響。

“藍真卿,你老奸巨猾,機關算盡,但是世間人情你又懂得什麼?我若是不想為兄弟報仇,千裏迢迢回來,就是為了看你這個老而不死的婆娘不成?”鄭東霆冷冷地說。

“多謝你,東霆,我母子受了你天大的恩惠,來世結草銜環,也難報答你的大恩。”鄭太夫人五體投地地拜倒。

鄭東霆也不多話,從一旁的香案上拈起三根香,在主廳地上的火爐中點燃,朝著鄭東萊的靈位拜了拜,將香插到香爐之中。接著他一轉身,大踏步走出了鄭家主廳。

“東霆且慢!”鄭太夫人從地上爬起身,大聲道,“弓天影劍法淩厲無雙,號稱天下第一快劍,十年前他已經是精擅夜落星河劍的高手。我聽江湖故舊說,“天下唯一能夠克製這路劍法的武功就是青州五虎斷門刀。”

“五虎斷門刀!”聽到這個名字,鄭東霆感到心中有一股烈火陡然間從心底湧到頭頂,渾身上下火辣辣地發燙,“不錯,若論險絕奇幻,青州五虎斷門刀法的確是夜落星河劍的天生對手。想不到你這些江湖故舊見聞倒也廣博。”

“我知道,牧天侯前輩已經將這路刀法悉數傳給了你,用這套刀法你可以克製住弓天影的快劍。”鄭太夫人說到這裏,回頭朝門口的家丁一使眼色。這些早就在門口等待的仆人立刻一路小跑著進入後廳,恭恭敬敬地捧著一把綠色鯊魚皮鞘的細長佩刀來到鄭太夫人身邊。

“我近日購得一把西域寶刀,此刀以上等寒鐵混合錫金層煉而成,切金斷玉,削鐵如泥,乃是天下神兵,請東霆笑納。”鄭太夫人恭聲道。

“哼!”鄭東霆連眼角都不看那把寶刀一眼,冷冷地說,“青州刀法以斷刀求勝,憑的是奇險之中見功力。你給我一把誰也敲不爛的寶刀,我如何去使五虎斷門刀?”說罷他輕輕轉身,疾走數步,施展輕功,宛若一陣風般消失在白馬堡正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