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唐今儒緩慢地坐直了身子,道:“若是說服了孟大人,你是當真要走的麼?”
孟仟愈點頭道:“是。”
唐今儒故作輕鬆道:“這麼說,倒像是忽然遠嫁外鄉的姑娘似的。”
孟仟愈滿不在意道:“是誰娶誰你還不知道麼?”
唐今儒聳了聳肩,卻忽然端正了臉色:“既如此,有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一聲。”
孟仟愈皺眉,難以置信道:“我本來覺得自己活得挺明白了,怎麼這一會兒忽然覺得被瞞了不少的事?”
唐今儒搖頭道:“我要說的是你們孟家的事。”
孟仟愈愣道:“孟家有什麼事?”
唐今儒歎息道,“孟家對你好麼?”
孟仟愈笑道:“自然好,視如己出地把我養大,還教我讀書寫字,修身為人。”
唐今儒抿嘴道:“隻有這些麼?”
孟仟愈一愣,他自以為自己說出的東西很是寬泛,絕對已經囊括了孟家對自己付出的心血才是。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
“你果然不知道,”唐今儒又歎了口氣,“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經常被人罵,可你每次都想辦法捉弄回去,而且每次都能弄得幫人苦不堪言,你自己心裏覺得舒坦了,可你這麼做,難道就沒有過一絲顧忌?”
孟仟愈歪頭道:“那有什麼好顧忌的?倒是他們那群人,招惹我的時候沒想過後果麼?”
唐今儒搖頭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招惹的那些人,雖然當時隻是孩子,卻都是京城大戶人家的掌上明珠,他們一個個身嬌肉貴,受了欺負,不免要向家裏人訴苦的,家裏人心疼了,不免也會找你們孟家理論的。”
孟仟愈愣愣道:“這……我倒真沒見識過。”
“你沒見識過,不代表他們沒有去找過,”唐今儒繼續道,“區區小孩子的打鬧,卻有一多半的京師豪門都去找過孟家,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孟仟愈驚訝道:“……就因為我捉弄了他們家孩子?”
“對,就因為這個,不過這並不稀奇,唐家也因為類似的事而被人找上門來過,”唐今儒自嘲一笑,“每到那時候,不論誰對誰錯,我爹都會勒令我給人家好生賠禮,以免因為這種事傷了兩家客氣,我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隻好照做。”
孟仟愈一陣愕然,若有所思道:“可我從來沒有因為這種事而被叫出來過。”
“對,隻有孟家是個特例,”唐今儒道,“我小的時候還很羨慕你,每次有人找上門去,你家人從來不會讓你卑躬屈膝地去給別人賠禮,可別人看來,難免會覺得孟家心高氣傲,什麼人都不待見,連個孩子都不給他們麵子,正因為此,孟家得罪了多少大戶人家,多少官宦貴族,你可知道?”
孟仟愈愣愣地坐著,想想小時候招惹過自己的人,整個京城的大戶人家恐怕都要輪個遍了。
“那他們……為什麼不——”
“為什麼不像別人家一樣,叫你出來賠禮?”唐今儒微微一笑,“你說呢?”
孟仟愈說不出話來。
“他們知道你是因養子的身份而被欺負,若再把你叫出來賠禮,豈不是漲了他人氣焰,斷了你的傲骨?孟家甘願得罪諸多豪門,也要讓你挺直著腰杆長大,研學時心無旁騖,修身時不失氣節,這樣的苦心,你可明白?”
孟仟愈呆呆地沒有說話。
唐今儒不說這些,孟仟愈也已經想到了。
“可是,因為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使得別人對孟家心有芥蒂,結果孟家做什麼事都免不了碰到冷臉使絆,其後更是有心人士各種謠言,孟大人官職禦史,位列三公,丞相太尉二家皆是聲名遠揚,四方稱譽,唯有禦史孟家卻總遇上些流言蜚語。有道是三人成虎,就算一開始是空穴來風,說多了外人也免不了生疑,得虧當朝聖上眼明心明,不然的話……孟大人根本不可能在這官位上坐這麼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