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為首的是名玄衣白須的長者,身後跟著一隊仆從,大概五六人,皆是頭束銀冠,玄衣長袍。
孟仟愈站在路邊沒有動彈,注視著幾人擦身而過,那老者忽然停下腳步,轉向他道:“若老朽沒有沒有認錯,你便是孟家的大公子罷。”
他的目光沉鬱,渾濁的眼珠毫無焦點,聲音沙啞而又輕飄,左右皆有人攙扶,竟是一個盲人。
孟仟愈聽不慣這種虛無的聲音,垂眼道:“學生孟仟愈,見過司巫荀大人。”
宮廷司巫監,那是為禦間卜卦凶吉,通靈天地的專有部門,禦史家中冒出了妖怪的傳言,引來首席的司巫大人,也在情理之中。
那老人卻是冷哼一聲,道:“想你年紀不大,怎得惹上此種禍事?”
孟仟愈心間一怒,忍氣反問道:“學生駑鈍,隻是不知司巫大人來此,是否有所發現?”
此言一出,老人不禁啞然,他來孟家便是要探查妖怪之事,可在孟家巡視一圈下來,確實沒有發現任何妖氣的蹤跡。
可老人鐵定不願讓這麼個年輕人占了上風,於是道:“聽令尊言,你最近並不居於此間,我有能有何發現?”
孟仟愈冷笑道:“那大人是否從我身上尋得什麼不妥?”
那老人愣了一愣,身後的一隊人也都是臉色微變,從孟仟愈的身上也感覺不到任何妖氣,反而有種若有若無的脫塵仙姿。
可是,若讓他們承認此事,那是萬不甘心的。老人憤然一甩長袖,怒斥道:“年紀輕輕,莫要鋒芒太露!”
說罷,那群人便再不跟他多說一句,徑自去了。
孟仟愈苦笑一聲,心想這下好了,又得罪了一家。
孟禦史早就在堂中遠遠地看著,孟仟愈跟那一行巫官對峙完畢,大步走進堂中,直接便跪了下來。
孟禦史沒想到他竟如此識禮,神情不禁一動,卻仍是麵作冷言道:“你這麼快就想清楚了?”
孟仟愈道:“孩兒此番前來,隻是要問父親,從小到大,孟家為了孩兒,到底得罪了多少官宦,多少豪門。”
孟禦史臉色一變,卻道:“何出此言?”
孟仟愈抬起頭來,朝父親笑道:“父親莫要瞞我,今儒方才都已經告訴我了,我也正是因此而來。”
孟禦史愕然半晌,重又沉下臉來,道:“我記得曾告誡過你,做事隻管做好分內職務,一切瑣事都與你無關!”
孟仟愈笑道:“父親也曾訓導過忠孝仁義,孩兒同樣記得清楚,所以此事孩兒不可能置若罔聞。”
孟禦史發現拗不過他,反而忍不住愈發厲聲道:“你是孟家人,孟家如此做,難道你還有什麼意見麼?”
孟仟愈搖頭微笑道:“仟愈是養子,並非父親親生骨肉,養子惹出的禍端,竟都讓全家受難,孩兒以為不值得。”
孟禦史臉色鐵青,怒道:“你若懷此想法,自輕自賤,真白費了我二十年的苦心!”
“可孩兒真以為不值得,若是換了自己,絕不願因為一個養子壞了全家的名望和人脈,父親為官多年,這一點定是比孩兒明白得多,”孟仟愈頓了頓,苦笑道:
“此番前來,便是想問父親,孩兒到底何德何能,值得父親做到如此?”
他一番話說得真誠真切,語氣中卻無一絲示弱的意味,更是全然沒有自輕自賤的語氣,孟禦史望著眼前跪著的兒子,沉默了好長一陣,終於長歎道:
“——你可還記得,我當初是為何要收養你的?”
“清明時節,孩兒流落京城街頭,生母奄奄一息,恰逢父親受封禦史,慶賀的儀仗路過,在路邊見到了孩兒。”
——自然是記得的,那一天的事情,全部都記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