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2 / 3)

“怎麼?你生氣了嗎?”他有些驚詫地問,對上我鬱悶的眼神,突然哧地笑出來。

他越笑越暢快,我越發莫名其妙,分明覺得他深不可測,可有時候又擺出一副無害悲傷的表情,讓人不忍直視。仿佛天下最單純和最高深的人凝結成了一體,而這個矛盾的統一就叫公子蘭。

他可真是個怪人,我盯著他的笑靨,如是感歎。

“我讓你叫我靈修,你不願意嗎?”他收住笑,眼底眉心又浮起輕淺的愁思,“不願意就算了吧,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叫什麼……”

他抬腕對著手掌吹了口氣,繽紛夜櫻向我迎麵撲來,他的臉迷離在片片落英中,幽若深潭的眸光一閃而逝。

“這銀壺空了十年,柔蘭閣裏的梨花開得正是好光景。”

他的話說完,轉身消失於層層冰帳之後。我怔目看著錦緞上零落的花瓣,身下的玉枕涼透,滲出絲絲冰寒,正映襯著我心頭眉間的一點惆悵。

次日清晨,我在酣睡香甜中被冗雜淩亂的笑語吵醒,睜開眼茫然四顧,柔蘭閣宮人們一個個笑靨如花地端立在枕榻畔,難掩好奇地望著我。

無數雙美目妙瞳同時投注過來,我張口欲呼,話到嘴邊硬憋了回去。越過層疊宮衣,我看到高華璀璨的飛鳳步搖閃爍光芒,連真姑姑櫻紫色的長袍曳地流淌。

她走到床前,對我頷首,目光中幾許嘉讚:“娉婷玉宇建台露,身是浮萍會無期。會無期,會無期,咱們這不是又見麵了嗎?好孩子,你果然沒有教我失望,這登天路,你倒走得比旁人快得多。”

我撐肘起身,連真拿過一隻鏽墩墊到我的背後,扶我坐正。那雙手上豆蔻紅的指甲豔麗依舊,現在卻不會再傷我分毫。

“公子等你多時,幾次遣了人過來看候,因見你睡得好總沒打擾。”連真抿唇一笑,“抓男人心的本事,還是不語你更勝幾分呢。”

連真的話引得宮人們嬉笑不斷,一時釵橫裙漫,鶯歌燕語,柔蘭閣中相映生輝,隻有我被鬧了個大紅臉。

我低頭看看幹癟的胸部和發育中的五短身材,抬頭有些怨懟地瞪向連真。她掩唇笑夠了,正色道:“咱們公子不是隻看表麵的膚淺之人,他抬舉你,定是因你有值得看重的地方。”

腦海裏浮現起公子蘭給我的鑒語,狡黠詭詐,故作聰明,暗暗歎口氣,真不知該不該告訴給連真聽呢?

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服侍停當了,我站到立鏡前,冰晶光亮的鏡中映出我的身影。昨日那身墨荷宮裝想必早就被扔出柔蘭閣,此刻身上的銀月長裙拖曳腳下,舉手投足間隱隱有流光閃動,長發梳就雙髻,在發絲鬢畔點綴了幾粒明珠,腰上的束錦桃紅嫵媚,墜下串珠絲絛掛在腰側,一身素淡中端顯明豔俏麗。

梳洗完畢,再用早膳,我坐在桌前吃的津津有味,連真姑姑幾次眼色示意我速度些,我都假裝沒有注意。

昨夜之前或許我對公子蘭還抱有天真美好的幻想,一個是俊美絕倫的冷漠貴公子,一個是出身山野的無知小丫頭,兩個人在重重高閣冷寂宮牆下,一見傾心再見鍾情三見定終身,譜寫出驚天動地感人肺腑的……

想得有點多,一口桂花茯苓糕差點把我噎個半死,我顫唞地伸出手去夠茶碗,手指剛碰到碗邊,兩根白皙光澤的長指夾住茶碗提了起來,我的目光順著茶碗望上去,公子蘭正笑容淺淡地長身玉立在桌邊,手中夾著我救命的茶碗。

我赫赫數聲,希望冰雪聰明如他能看懂我此刻的危急,他望著我淺笑連連,目光瀲灩中卻毫無所動。我哀怨的眼神已經夠直白夠露骨,可惜他非但沒有領悟,還揭開碗蓋好整以暇地抿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