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再不複往日風采……
是含章宮的錯?還是我的錯?究竟是誰錯了?
為什麼他變了,為什麼我也變了?
心頭針刺般銳痛,我終究和這宮裏人一樣,也學會了害人。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公子蘭抬起我的臉,我望入他的眼中,他的眉峰微微蹙起,抬手為我撫去頰邊的淚水,“怎麼哭了?還說不恨我,被我抱一下就嚇成這樣嗎?”
他的神情哀怨,衝我擠了下眼,我忍不住笑出聲。想不到清冷如他,也會促狹揶揄人。
他看著我,笑容愈發溫和:“丫頭,別學會恨人,你的心裏一旦有了恨,就會變得不快活。恨一個人,你的心也會跟著痛,被傷害的不止是你恨的那個人,還有你自己。我喜歡看你笑,你哭起來很醜,知道嗎?”
他的話像柔和的夜風,拂過我的心扉,將我心中的痛一點一滴帶走。隻是他的笑傳達不到眼底,他的心思,沒有人懂。
“那麼公子呢?公子為什麼總是笑,卻又不開心,公子的心裏恨著誰?”我輕聲問道。
他側頭望向闌外的銀月,夜風將他披散的長發吹過眼前亂入風中,他一動不動地癡望,宛若一尊完美的玉雕。
心下有些後悔問他這句話,風動林梢,他靜默了很長時間才回過神,垂下頭對我展顏一笑。
他笑得分外淒清,我不忍再看,垂下眼簾,逃開了他那一瞬間的極致瀲灩。心口狠狠抽痛,分不清是憐惜,亦或難以抑製地悸動,一時間齊齊地湧上心頭。
“丫頭,你相信輪回嗎?”
輪回?
我迷惑不解地看向他,搖頭。
人活一世已屬不易,何必受那生生世世的苦惱?
“我也不信,不,以前不信,不過……”他的指尖點在我的額上,輕輕向下拖動,“還記得香雪海中的那副畫嗎?畫中的女子,世人都叫她迦蘭,她親手開創了醒月國,卻也親手葬送了冠雪書生的性命。淩雪生死的那一刻,便發誓不論輪回百轉千回,總要把她找出來,親手討還她欠下的命債。隻是人海茫茫,卻去哪裏尋她呢……”
眉心上一痛,指尖最終停頓在朱砂印記上,再也不動。我仰頭望著他,他的呼吸與我的連成一片。
“公子,你的話,我不懂。”
“不懂嗎?是啊,你把什麼都忘了,怎麼會懂……那些都是千年前的舊事了。”他摟在我腰間的手緊了緊,幽幽開口,“自始至終,最狠心的那個人都是你。淩雪生忘了一切,獨獨記得你。你記得一切,卻獨獨忘了他嗎?你已經……忘了嗎?”
他望著我的目光,像是審視,更像質問,指腹在那點朱砂痣上輕輕摩挲。我忍不住打個顫,問道:“公子心心念念的醒月神女,是真有其人?或者,隻是世人杜撰出來的神話?”
他的眉宇中閃過片刻的恍惚,隨即悵然一笑:“神話或真實,有那麼重要嗎?就連你,此刻就在我的麵前,我卻已分不清是真是假。你不是她,她比你更狠心,你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忘了也好,忘了才可以重新來過。”
我抬手拂起額前的碎發,發絲輕輕落下,遮去了那一點朱紅。
“公子利用虛無的夢境將自己推到了九天之上,受盡世人仰望,但那高處也有高處的寒冷不堪。我想問公子一句,謝姐姐當年真的那麼罪無可恕嗎?你看今夜的月,就應了那句紅顏如月有圓缺,它不可能長圓不缺,花不能常開不敗,人亦是如此。你不及時憐惜,莫等到後悔的時候才覺悟。”
我微微一笑,公子蘭望著我的目光幽深如兩灣泓水。玉欄上的曇花驀地動了下,綻開一朵花瓣,他的側影,比曇花更美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