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說得很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公子年歲雖小,卻有看破世情的豁達,不語在心裏很敬佩公子的這份胸襟。”
我和簡荻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他拂開肩畔的發絲,單薄的肩頭上衣紋如秋櫻般絢爛亮麗。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危險……
他,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車行數個時辰,終於在午後時分駛入一座城鎮,車轅上的隨從隔著車簾對公子荻稟告,這小鎮坐落於醒月,東皋和櫟煬的交界處,屬於三不管地界,時常出沒些神秘人物和江湖好手,一切須得小心謹慎。
公子荻漫不經心地看著手中的卷軸,我早已坐得雙腿發麻,屁股僵硬,恨不得立刻下車疏散疏散筋骨。
“丫頭,你餓了嗎?”他突然問了句,目光凝視在卷軸上,未曾抬頭。
“心裏餓得發慌,公子,這是什麼地方?”我老實回道,將盒子裏最後一塊杏仁鬆子糖塞進嘴裏。
“按行程來算,這鎮子應是風淩渡的渡口,歇夠腳後,咱們就棄岸登舟北上了。”他隨口說道。
糖很甜,化在口中,讓我一時膩得說不出話,點頭的工夫,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車簾被輕掀起一道縫隙,君亦清平淡無波的嗓音響起:“公子,街口上這家店最幹淨,請公子下車,吃些飲食稍事休息。”
公子荻慢慢放下手中的卷帛,優雅起身,擦過我的身畔時輕聲說了句:“你的君家哥哥可越發曉得規矩了,扮下人有模有樣,比你強了百倍。”
我怒瞪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車簾後,也跟著蹭身出來,踩著腳凳下了車。眼前矗立著一家兩層高的酒樓,扁額上題著“清風曉月”四個大字,倒也不算俗氣。
公子荻在眾人的衛護中步履翩然地踏進大門,我走過君亦清的麵前時,抬眼朝他看去,他低垂著頭,瞧不清臉上神色,但整個人壓抑得仿佛無形。
他不再是當年君家寨裏的少主了,現在他的身份隻是公子荻趕車充役的卑賤奴,他的身上不複見飛揚的神采,隻有濃霧般散不盡的憂鬱彌漫。
少年郎如玉雕琢的臉龐匆匆晃過我的眼角,再回眸,他的身影已消失在眾多隨從的肩膀之後。
公子荻的客房在二樓的天字間,我掃了眼門框上掛著“黃櫨雅逸”的木牌,虧這客店的主人能起得如此淡雅名字。他叫人安排我住了隔壁的“蘆荻聽風”,我衝著門牌笑了笑,這房間倒更適合他住呢……
進房裏梳洗完畢,換了條樣式簡單的月白長裙,腰間係上水綠織錦玉帶,長長的絞絲流蘇鴛鴦絛貼在裙幅上,對鏡攏鬢,往發髻裏挽進根細巧銀簪。
這一身裝扮素淡中見些俏麗,又看不出身份貴賤,我滿意地走出廂房,恰好看到公子荻也悠然迎麵而來。他換了一襲修腰玄衣,腦後的長發用白玉簪挽了起來,人越發顯得飄逸俊秀。我欲對他拜身行禮,手臂反被他牢牢握住。
“這裏龍蛇混雜,禮數就免了吧,泄露了身份恐怕惹來麻煩。”他在我的耳邊輕聲叮囑,我點點頭,跟著他走下樓去。
大堂裏規正地擺著幾張八仙桌,零散坐著些來往的客商行遊閑人,我和公子荻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立刻麻利地趕了上來。
“四色爆兔肉,火腿糟鵪鶉,醋溜玫瑰牛肉,銀耳蓮子羹,老鴨白切,梅子酒一壺,下酒菜你看著置辦四樣,都聽清楚了嗎?”簡荻沒等他開口,已經利落地點出菜名,伸手夾著一小塊碎銀丟過去,那店小二看他出手闊綽,立刻狗顛屁股地邊喊著菜名邊跑進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