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拋到遠方。
我將窗幔放下,縮回頭不再觀望車外的景致。坐正身子時,剛好對上公子荻一雙戲謔眼神,他一手扶頭靠在車壁上,一手撥弄著車室正中矮桌上擺放的鎏金香爐。
爐中焚著上好的百合香,煙靄從鑄獸口中輕嫋升騰到空中,慢慢散了開去。他兩指夾著銅撥挑了下香灰,唇邊挽著淡若無物的淺笑:“丫頭,出了含章宮,你今後便是本公子的人,可莫再一心一念想著柔蘭閣中的人物啦。”
我扯扯嘴角,淡漠看他一眼:“我不敢,公子說笑了。”
“你不敢?我遊曆大川南北,可還從未見過哪個女子比你更有膽有色呢!不過本公子倒覺得你的色心比膽氣更大著些,你說是不?”他將身子從成堆的錦墊中拔了出來,衝我促狹眨了下眼。
小屁孩!分明又在諷刺我偷看華容公子裸浴的那樁糗事,若不是他當日趁我落跑時往水中投了顆石子,華容公子又怎會察覺到我?更遑論還甩了我一記鍋貼……
此仇不報非君子,我不懷好意地將目光儼儼掃過他的手背,那隻如玉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呈現一道暗紅色的咬痕,恐怕將來好了,也會落下終身的痕跡。
簡荻尋著我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臉上露出個極別扭的神色,但也隻是一瞬而過。
我揚揚眉,挑釁似的望著他:“公子怎麼說怎麼對,我色心自然是有,色膽更是大大的,公子今晚休憩時最好防衛嚴密些,否則丫頭指不定會對公子做出什麼無禮的事來呢!”
他聽我說完,猛然間向後靠去,雙手抓住衣襟,滿臉戒備地看著我:“笨女人,你,你若是膽敢對本公子無禮,當心我,當心我……”
他的語氣唯唯諾諾,我忍不住探身向前,隔著桌子逐漸逼近他,故意在臉上漾起一抹惡意的微笑,捏著嗓子說道:“否則公子要怎麼懲罰丫頭呢?是吊起來打一頓,還是也賞給手下人找些樂子?”
和他靠得極近,從他漆黑如暮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尖銳的笑容。
“原來丫頭還在記恨著那件事啊,本公子倒差點給忘了。”瞬間,他收了佯裝的惶恐,一隻手更是老實不客氣地纏到我的腰上,“你的心眼兒可真小,怎麼不記得本公子救你性命的恩德呢?”
我推開他的手,撤身退了回去,淡淡地應了句:“凡事不可相提並論,公子助我出含章宮,我感謝公子仗義援手,但公子叫人輕辱我的朋友,不語也銘記於心。”
“朋友?”他豔若春花的容顏上浮起不屑,“這世間除了你自己之外,誰人可信?朋友,本公子以為現在車轅上那小子並不以你為友,你可切莫過分自作多情罷!”
我點點頭,望著爐中青煙飄搖,靄影橫斜。
“他不以我為友,那是他自家的事,我也不來強求。何況我並非憐香惜玉之人,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將來如何還要看造化罷了,我害了他,他怨我心狠手辣我無可辯駁,如若他有本事反過來再害我,我也甘心情願受苦。”
“公子,這個世間就如你所說,無人可信,那麼我圖個安身立命的所在,難道還要整日裏裝那滿口仁義道德的虛偽假道學?人人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手上不沾血的清白之人,我這輩子還沒見過。”
“我本性薄涼無情,身後的名聲在我看來更是糞土。公子覺得,丫頭算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我將目光投過去,他怔了片刻,幽幽歎了口氣:“笨丫頭,何必用好或壞來規格了自身?這世上原本沒有絕對的善或惡,好人會做壞事,惡人能行善舉,非黑即白的道理,並不容於世情。人活於世,不過搏個恣意瀟灑,天地固然蒼茫無限,卻也盡在我的腳下,你看不開,便有看不開的苦楚,心結尚需自解,旁人幫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