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落他的指尖,他彎起手指,看著那淚化開,複又跌落。
“唱得這麼難聽,我又不會罰你,怎麼又哭了?既然不會唱歌,那就陪我喝酒吧。”
他含一口酒到嘴裏,忽然低下頭擒住我的唇。我張開口,嚐到了甜美的酒漿中隱約鹹澀的味道。
這香醇的梨花白,也並非隻有香甜一味啊……
他的雙♪唇與我的緊貼,輾轉纏綿,我用力抓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這一切都是夢,惟有今夜清冷的月光為證。
心口漫過一陣痛楚,終讓我明白了這一刻的真實。
清晨的第一縷朝霞照耀在含章宮的重樓高閣上,我坐在東皋貴人的宮車裏,掀起簾子,最後看了一眼那九重宮闕。
車卷塵煙,銅鈴叮當作響,伴著我逐漸離含章宮遠去。
踏出這場繁華到極致的神仙夢境,今後我又該何去何從?
天高水遠,前路漫漫。
惟願此生,自在逍遙……
當時明月在
當時明月在
綠紗裙,白羽扇。
珍珠簾開明月滿。
長驅赤火入珠簾。
無窮大漠,似霧非霧,似煙非煙。
我在寂靜長夜中醒來,窗前的珠紗簾被晚風拂動,傾瀉下滿室月光。
記不清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淺酌獨眠,風過簾櫳,我獨自靠在九曲闌幹旁,安靜地望著天上的一輪滿月。月回我無聲,我便也無須多言,與它遙廂對看。
浮生玲瓏,我仿佛是作了一場久睡不醒的夢。夢中,花樹下巧立著嬌笑嫣然的綠衣女子,她的滿頭長發烏黑,總是輕盈地在腦後綰個髻。
記得,我曾拖起她的青絲,信誓旦言道:“此生願為卿挽青絲,描鬢眉。”
青絲亦情絲,她回我一個溫婉淺笑,點著我的額頭說道:“蘭兒又說傻話了,我可沒有這份福氣。”
她笑起來的樣子,與我夢中的女子如出一轍。
流年多少春暮,轉瞬而過。花開花落,世事雲千變幻。
我喝了一口杯中酒,酒漿苦中微甜,正合了我當下的心意。
滿庭院的芳菲,滿庭院的春花暮雨。下雨了,雨絲纖細,淋淋灑灑地從天上飄了下來。
我的袖口被雨打濕,同樣的春華時節,她也曾經笑說:“蘭兒還不快進來呢,當心傷寒,又要鬧著桂花糖吃了。”
我笑了笑,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她坐在床前為我抹去額角的汗漬,滿目憐惜地望著我,想說些苛責的話來,可看到我唇角輕挽起的淺笑,她便又掩了口。
她的手很軟,很溫,撫在我的額頭上,是種讓人渴求的安慰。
那時候,她正是韶華青春,含章宮裏的宮人們每每看到她,總是恭謹地稱呼一聲連碧姑娘。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連碧,連碧,韌草如碧,她說這不是她原來的名字,我可也不在乎,她叫什麼又有何關係呢?
她終究還是那個愛笑愛說的她,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貴人。
一隻枯槁的手握著我的,我抬頭望向手的主人,她說她叫連慧。我點點頭,她說她隻是個下人,我母親的下人。
我的母親?記憶中,我是從來沒有母親的。
連慧盯著我看了良久,緩緩與我說道:“公子今後莫再露出剛才那種神情,否則夫人看到會不喜。”
她口中的夫人,是醒月國國君最寵愛的妃子,是天下馳名的流月夫人,卻不是我的母親。
連慧將我帶進宏偉的宮殿,華燈映彩,飛紗橫漫,我看到黃金雁翅榻上端坐的女子。
她美如輝月,冷勝冰霜。
她,就是我的母親嗎?
我忍不住衝她笑了起來。
那高貴的婦人抬起皓玉白臂,召喚我走到近前,她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額頭,柔美的嗓音揚起在我的耳畔:“這孩子樣貌不錯,可惜性子不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