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散亂在肩頭的長發。
“算起來,我隨殿下到東皋,整整三年多的時間。記得當初在洗天池畔初見,那情景到如今還曆曆在目,時常地讓人回味一番,倒也有趣得很。”
古柏枝椏下,少年笑得愜意開懷,因為捉弄了我而洋洋得意。日曦流轉,他明媚的笑容逐漸湮滅在桃花落英之間。
還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豆蔻年華,與他針鋒相對,竟是誰也不讓誰多討了半分好去。
“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曾經我想過悖天而行,卻終究掙不過一個[命]字。”
悠長地歎口氣,該來的,終究是要來,想躲也躲不過。
“年華瞬息彈指,想不到我不僅掙不過命,連這情字,也越發看不透了。”
阿荻,在你心裏,可曾有過半分位置容納我?
阿荻,在你心裏,這江山和情愛,究竟哪個更重?
阿荻,你終究還是作出了選擇不是嗎?
我起身下床,在黑暗中摸索慢行到書案旁,劃亮了火石,點燃一隻白蠟,將燈罩扣回去,燭光影動,傾瀉下滿室淒清的冷光。
原來這燈火也是知人心的活物,竟能襯出我此刻的心境。
回頭的刹那,將目光鎖在他的臉上,如此陌生的一張麵容,陌生得仿佛我們從不曾相識。
他斜倚在菱紋花枕畔,披散的青絲如瀑,鳳眸中稀疏寒光閃爍,嘴角的紋路是我從未見的淩厲。
阿荻,曾經是桃花般豔麗無匹的少年,曾經是將我擁入懷裏肆意溫存的男子,終於露出了最真實的麵目。
藏了這些年,想必是累得很吧?
“殿下今夜留我在紫蕪軒,是在等誰呢?”
“何不讓我猜上一猜,猜對了,求殿下賞我個恩典。”
他挑眉,逸出冷清的笑容。
夜涼如水,心涼如水。
“你要的恩典,我不能給。”
他和緩開口,說出的話冷若冰霜,割過我的鼓膜,劃開我心頭的血肉。這陣陣漫過心底的抽搐,許是就叫做痛……卻也痛得徹底,痛得讓人清醒。
情或愛,是穿腸的毒藥,隻是我早已吃下解毒的仙草,才保住性命。
小謝,你究竟是害了我,還是救了我。
這世間,真的有絕情忘愛的靈丹妙藥?終究是你太過自欺欺人,或者是我不夠入戲。
想不透,惟有此刻這真實的痛楚,沉重得讓人無力承受。
眼角掃過他纖細如玉的指尖,那裏曾有與我十指緊扣的溫柔。
做一場浮華絢麗的桃花春夢,是誰的歌醉了星辰?
一聲聲回響耳畔的繾綣愛語,在桃花菲靡中如流雲四散……
“春花哪堪幾度霜,秋月誰與共寒光。願君莫為妾身悲,紅顏如月有盈缺。”隨口唱了幾句詞,他冷眼看著我。
“這世間萬事莫過一個[巧]字,這些年我總在想,為何當初那麼巧在我出了含章宮的當日,就見到舉世聞名的兩位貴公子。為何我在江偃城的花船裏能聽到這首我隻唱過一次的詞。為何那日在清吟我前腳去見莫憂,殿下立刻就惹來了采草的浪人。為何這些事都趕巧湊到了一起,又巧得這麼耐人尋味呢?”
“殿下的戲演得過了,竟讓我時常恍惚分不清,有時會騙著自己說,或許你是真心待我,或許在你眼裏,我會比太子的那頂皇冠更重些。可惜是我錯了,你的溫柔給的並不是我。當著紫宸府和天下人的麵前,你獨寵我一人,你為我在銅雀樓前跪了一夜……”頓了下,我仰起頭,眼裏有些不知明的東西正拚了命想往外湧,那又是什麼呢?是不是放任它們流出來,這心裏的酸澀就會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