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1 / 3)

膝蓋,每一個頭我都磕得極是認真,擲地有聲。

高舉起手中的錦盒,我用響徹金殿的聲音說道:“醒月國鎣帝蘭敬謝王上覲賀之誼,特備薄禮一份,獻於東皋王上。”

他的眉不著痕跡地皺了起來,嘴角下劃出深刻的紋路。我垂下眼簾,靜候他的答複。

一步之前,是東皋的九五之尊,一步之後,跪拜著醒月國含章宮中卑微的女子。

他是否知道,是他的親生兒子將這名女子帶來東皋?他是否明白,是東皋的皇世子設計陷害了太子殿下?他是否明了,這身紅裳嫁衣下的我成就了他的一個兒子,卻也毀了他的另一個兒子?

為了那頂龍冠,簡荻自殘手足,而我就是他手中殺人的利劍。

這個兩鬢如霜的帝君,他恨我嗎?

坐在那張華座之上,他這一生中得到過什麼,失去過什麼。

簡荻,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我的唇邊漫上笑意,將手中的錦盒舉得更高了些。

“你過來,近些,讓孤看清你的臉。”

我緩緩起身,依言走到他的麵前,一雙眼角微挑的鳳目落入眼中,一瞬間我以為簡荻就在眼前,隻是如霜雪白的雙鬢將他們父子劃得分明。

我將錦盒遞了過去,他的手探出,卻沒有去碰那盒子,驀地抓到了我的手腕上,我被他拉得一個趔趄,身形微晃。

他的聲音如冰刀割麵,透過層層紅紗,灌進我的耳中。

“你很好,堪與皇世子為配。這盒中的東西,想必是特意為孤而備,孤若不驗看,難為了你們作得一場好戲。”

我心中一凜,原來他早已看透了一切,他坐在金殿之上,將這戲從頭至尾盡收眼底,他任憑簡荻謀害太子,任憑東皋邊關告急,隻為了誰?成就了誰?卻又害了誰?

他的五指鬆開我的手腕,伸向錦盒的虛鎖,咯噠一聲,鎖落盒開,他靜靜看著盒內的事物,一語不發。

我挺直身軀,與他一同看向盒內,密封的盒縫上還黏連著白蠟和石灰,一顆人頭赫然放置在盒底。

太子笙淡泊的眉目如今不見生氣,滿頭烏發齊頸而斷。記憶中,他站在水月閣的窗前,望著天際的浮雲,滿目寥落。

他說不在乎太子之位,他說要用性命去賭,賭那個人不會痛下殺手,賭那個人心底未曾泯滅的血肉親情。

[雖然這是個賭不贏的局,我還是願意一試。]

他唇角的苦笑落進我的眼中,隻覺分外淒清。從來作繭自縛的人,毀了自己,成全了別人。

我在半醉半醒中沉浮,笑簡笙的愚傻,笑簡荻的執著,笑自己的瘋癲,昨夜如果簡荻成全了太子的性命,我卻去哪裏賠還一個完整的簡笙?

君亦清帶來的錦盒中,放著早已密封的東皋太子人頭,我將它置於床下,枕了一夜。

“荷君,是當日孤負了你,到如今,孤欠下的債,都一並還給你罷。”

帝君抬起頭望著我,目光卻又透過我,注視著我身後的某處。他的眼神縹緲朦朧,仿佛在看著稀世的珍寶,滿目愛憐橫溢。

我從盒中取出一塊晶瑩潤透的玉玨,圓玉中缺,玉下墜著銀絲流蘇玲瓏珠串。含章宮柔蘭閣中的出宮玉玨,同時也是調動醒月國精銳甲騎的箴符。

我並沒有對簡笙說謊,在水月閣那日臨窗對談,我句句屬實。我求懇簡荻放過君亦清的性命,將他安排回轉醒月國,所為就是這塊玉玨。

簡荻說得不錯,我確實與他隔著貳心,如若當日我眼看君亦清受死,這塊玉玨今日也到不了我的手上。

公子蘭,他不登朝天闕,見不到君亦清,又怎肯調動數萬鐵騎陳兵東皋鷹愁穀,以此保全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