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下,立在馬上俯身大笑。
“爹爹,你看那人。”林外的雪地上,背著柴的孩子指了指我,驚詫地喊了句。
“不要看,不吉利的。”扛了斧頭的漢子單手推了下孩子的後背,急匆匆地遠去。
我在漫天飛雪中,漸漸收起笑聲。林中轉出一道身影,白馬翠衣,綠眸如玉。
“姑娘總有事可笑,幾日未見,可是忘了碧華?”他唇邊的淺笑模糊在風雪中,翠衫濕透。
“碧華大美人等我多久了?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個兒呢。”口氣含怨,我縱馬到他身前,“忘了誰我也不能忘了你啊,我的十全大美人。”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為我拂去肩頭的落雪,挑起我鬢邊一縷白發,“我若不在此等候姑娘,恐怕今生再也無緣得見了吧?”
我咦了聲,裝出無比詫異的神情,說道:“碧華大美人莫非會未卜先知,怎麼知道此生再無緣與我相見?”
他指尖用力,拽住我的頭發,扯痛了我的頭皮,我誒喲一聲,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卻被他反握在掌心中。
“姑娘明知故問,從第一次見姑娘起,姑娘每次離開我水月閣時,臨走都會拉著我的手,塞張字條進來。最後一次見姑娘和玉笙公子,你塞給我的紙上,寫的是些什麼?”
我抬頭看天,喃喃自語:“原來我在夢中也會占美人便宜,難怪大美人總說我想摸就摸,我怎麼竟不知呢?”
“姑娘還裝傻,天下最會裝傻的人就數你了。”他敲了下我的頭,換來我白眼奉送,“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姑娘給我說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嘿嘿訕笑數聲,“碧華大美人還用我教嗎,你若是不知這話裏的意思,我今日可還有命走出那東皋的皇宮?大美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強!”
最後一字說完,我豎起大拇指在他眼前一晃,他臉上神色分外無奈。
“姑娘就會拿我開心,碧華自知伶人的身份,被人利用完,也不過是個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下場。但姑娘貴為東皋皇妃之尊,怎麼也擔心被人烹了藏了呢?”
他說完,望著我唇角含笑,好一張能說會損人的刁嘴,我伸手在他臉上捏了把,不正經地說道:“本卿家隻愛美人,不愛江山,這不是心裏惦記著碧華,連頭上這頂鳳冠都不要了,快馬加鞭來赴美人的樓台之約……”
滿嘴鬼扯還沒說完,碧華拽住我的手腕,急切開口:“既然如此,姑娘就帶上我,從此後你去哪,我就去哪,再也別想撇下我一個人就走!”
我驀地收了笑容,冷下臉來,盯著他瀲灩的容顏看了半晌,有條不紊地說道:“碧華,你既然已經知道我要獨自離開,又何必強求與我同行?我本就是[孤家寡人],喜歡天涯浪跡,何況你這張臉……天下恐怕再也難找出比你更美的人,帶著你,終究對我來說是個隱患。”
他斂正神色,與我相視片刻後,說道:“姑娘可否借身上那柄斷劍給我一用?”
我低頭看了眼別在腰帶上的冷豔,劍刃上血跡已幹,凝結著濃黑的痕跡。
“碧華,你可想好了,劍給了你,就再難挽回。”
他點頭,竟是一臉決絕。
“姑娘隻管借我,我此生至死不悔。”
我歎口氣,抽出冷豔遞了過去。他接過來拿在手中,舉到眼前端詳了幾眼,冷鋒耀白,映著他美如天人的容貌。
驀地,他手腕內轉,將劍刃對準自己的臉孔劃下,唰唰幾下,縱橫交錯的血道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
血水滴落在雪地上,天下最美的容貌,頃刻間變為天下最醜的一張臉。
他咬牙忍著疼,將冷豔交到我的手上。雖然早就知道他的意圖,但是親眼看著他將自己這張容貌毀去,還是讓我震撼到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