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湧進鼻子,我怔怔地抬眼,借著月光看到了無塵那張冷若鬼魅的臉。
他碧綠的眸子裏閃爍的光芒極是懾人,我將那聲未出口的驚叫吞了回去。
無聲地對望了很久,我才猛然想起自己被他抱了太長的時間,他的手緊緊箍在我的腰間,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
“無塵,放手。”
我掙了下`身子,他將手鬆開,卻依舊冷著臉盯著我看。頭皮一陣發麻,黑暗中他的一雙碧眸像極了貓眼,幽幽地投來凜冽視線。
退步走到案邊點亮了蠟燭,逐漸明亮的書房裏到處可見鋪散的墨畫。我不敢再看無塵的臉色,隻覺得後背上被紮了無數眼刀,一尊鎮獸正齜牙咧嘴地要咬我。
“姑娘一聲不響地走了一整天,可想過有人會心急?”
我轉過身,嘿嘿訕笑地望向他:“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踏上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扯到麵前,口氣冷得讓我打了個寒戰。
“今日你是回來了,如果他日你不告而別,再也不回來了,可想過我……”他的話沒有說完,突然拉得我一個趔趄,被他扯進懷裏,“這麼些年,我一直陪著你,你就一點也不顧及我的感受嗎?”
他的胸口起伏不定,不知是被氣的或急的,他的手托在我的腦後,五指輕柔地插進我的發絲間,滑到背上。
我無言地看著他,不願明白他眼中偶爾閃現的冀望,也不願懂他有時欲言又止的困惑。
窗外的梅影橫斜,我不敢想,也不敢認真地看他,如果等到有一日,讓他親眼看著一切發生,不如在此之前我選擇離開。
灰白如絮的頭發,盡管用藥汁浸泡成墨黑,卻也擋不住這具身體正在潰敗的事實,每次洗發時,都是他親曆親為,將我的滿頭長發,一根一根在水中揉去浸染的藥漬,看著水中逐漸呈現白色的發絲,他的手腕會濺起無數漣漪。
他……怕嗎?
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刻意忽略他眼底浮現的哀痛,看著他那樣的表情,我的心也會痛,痛到讓我以為又是一次發作將近。
“無塵,我……”
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或許是無可辯駁。他突然冷笑起來,扯得那張臉詭異中透出哀決。
“你想走,我不攔著,除非我死在姑娘麵前,否則你別想甩脫我。”
門口咣啷一聲,蘇沫踢翻了擺在門旁的立瓶,一張卷軸從瓶中滾了出來,綁畫的絲絹鬆散,一卷春情墨畫滾地鋪展開。
畫中的人翠衣濃展,立在桃樹下,對麵的花樹間露出一角不屬於他的衣衫,沒有容顏的春情圖,一切都包裹在朦朧的曖昧氛圍中。
無塵低頭看著那張畫卷,突然笑了,那一瞬間,我仿佛又看到了當年水月閣中風華冠世的美人。他的臉和記憶中的瀲灩容顏合在一處,讓我分不清眼前這人究竟是誰。
他是貌醜無塵,也是絕美碧華,他是長伴我身邊的碧眸伶人,也是這世間唯一關心我生死的人。
“誒呀呀,姐姐好福氣,身邊有這麼真心誠意待你的人,不知是哪世裏修來的呢?”蘇沫撿起地上的畫卷,就著案上的燭火細細端詳,笑道,“這畫中的人從背影看分明覺得很美,可惜啊,可惜了這張臉。”
嘖嘖數聲,他走到無塵麵前,伸手挑起他的下頜左看右看。無塵身量高出他許多,蘇沫踮起腳努力夠上去的姿勢極是好笑,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蘇沫撇著嘴回眸掃我一眼,似是怪我不該打擾。
“好好的一張臉,竟然毀得如此徹底,恐怕是醫仙再世也無法挽回呢……”他頓了下,刻意等著我接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