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分不費,早有那些個王公大臣們巴巴地送來了。
怪道人家送什麼他都照單全收,又詳細地登記造冊錄到帳上,看來誰家的賄禮豐厚,說明誰貪的越多,就算最後都被爹爹做人情送給了鎣帝,怕這些人也隻能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
冷汗啊,這世間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美人爹爹,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和爹爹比起來,我簡直善良如純潔小白兔,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這天就要變了,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文鼎裏的瑞腦香燃到盡頭,火光一亮,隨即化作灰飛煙滅。
時至下元節,醒月舉國上下行祈福禮,焚金銀包,是夜千家萬戶將軋製好的新巧花船放到河裏消災去厄,看著滿河道裏五彩繽紛的紙船,讓我不禁想起東皋的女兒節時,水雲澤中連綿成雪舞銀浪的荷燈。
下元節後十四日坤極冊封大典,天將破曉時分,我早早起身,被服侍著焚香沐浴完畢,到祠堂拜過神影,回到廖風堂正廳上時,帝後大婚的禮服已經平整地鋪展在芸香榻上。
雪銀絲絞著雀金線織就的闊擺大常禮服,被燭光晃過,裙裾上流過一層又一層瑩華璀璨的光芒,仿佛柔和的月光傾灑其上。禮服的袖幅上墜飾冰藍寶石,每一片孔雀羽的翎眼上鑲嵌著一顆血蓮紅寶石,紫鴉烏色的織錦玉帶交纏兩條宮絛,打著同心結,纖長的流蘇碧絲線珍珠串垂到裙擺以下,絲絲縷縷,纏綿不盡,紅玉結鈕,銀刻九鸞,正衿滾繡行龍,鸞鳳,日,月,星辰,宗彝,黼,黻,腰間一塊白璧無瑕的玉佩,雕成蘭花形狀,用銀絲勾了兩片迦蘭紫藤葉。
極盡奢華的帝後禮服旁端放著一頂鳳冠,我數著上麵的珠串,軒廳門開處,娘親隨一眾宮婦走了進來。
為首一名宮婦向我拜禮,恭敬跪稟道:“今日擬定於蘭臨殿舉行坤極冊封大禮,之後於月影台設宮宴筵請文武百官,恭請貴人即時大妝更衣,以備迎親吉時。”
我點頭示意,說道:“你們退下,我有話要與夫人交代。”
宮婦們婀娜倒退出正廳,娘親走到我的麵前,我轉頭看向她,輕輕喚了聲“娘”。
她將我一把攬入懷中,摩挲著我的脖頸,深吸口氣,說道:“不語,我的女兒……”
娘親臉上的神情,讓我恍惚憶起十年前坐上含章宮車的那個瞬間,她靠在柴門旁,默默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
胸口微微地酸脹,我抬頭迎上她的視線:“娘親想是舍不得女兒嗎?”
娘的眼中溢滿不能流出的淚水,勉強對我笑道:“不語,這些年你在外麵受了委屈,娘知道說什麼都為時過晚。隻是好容易咱們一家人團聚幾日,你又要離開了……咳!明明是女兒大喜的日子,娘倒想哭,真是……”
“娘,你和爹爹多加保重,女兒今日之後不能再在爹娘身邊盡孝了。雖說爹爹如今皇寵甚隆,卻也難保將來沒有閃失,娘親比女兒更深知爹爹的心思,必要時務須記住‘激流勇退’這個道理,此外女兒再也沒有任何惦念。”
隨著激流勇退四字被我緩緩說出口,我在娘親手背上用力按了下,娘抬手攬住我的肩頭,輕聲說道:“你說的我都記下了。不語,讓娘最後為你妝容一回,可好?”
我還未答言,她已揭開案上的雕漆妝奩,挑出一根玉簪,將簪中所貯的香粉倒在掌心中,輕輕撲打在我的臉上。香粉潤白薄透,娘的手指細細摹畫過我的眼角眉梢,將粉一點點展勻,又拈起一根螺子黛握進指端,儼儼施過我的雙眉,我側頭向鏡中瞥去,竟是一雙俏麗冷挑的卻月眉。
“記得娘親曾為我畫過遠山眉,畫得極美,今日這眉形倒也別致。”我笑著說道,壓鬢的珠滴映在靨畔,灑下點點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