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笑而不答,將我的長發挽起,用一支翔鳳展翅烏金冠珠釵綰成婦人的發髻,從妝奩的格底取出一對疊花紫榴石耳鐺,為我輕輕戴在耳上,一搖一蕩間盡顯瑩華。
我從椅中起身,朝她跪拜下去,畢恭畢敬叩首道:“母親,女兒走了。”
娘親挽住我的雙臂,將我扶起來,她的眸光溶溶,漾起一抹難掩的傲色:“我的女兒,從今以後必定榮耀披身,流芳醒月,受萬民景仰!”
我挺直脊梁,揚手展開嫁衣,翩躚的衣袂在空中甩出一道紅色弧線,割斷了我的視野,也擋去了母親臉上滑落的淚珠。
黃緞盤金繡鳳大禮輿停駐在雲翊將軍府門首,一眼難以望到盡頭的迎親隊伍擁堵在金穀巷中,繡錦帷幕之外圍擋著身穿彩衣的觀禮人潮,鳳翣龍旌,雉羽宮扇成雙成對,佇立在一旁的宮侍手中捧著銷金爐。五色排穗花轎象征性地從府中直抬到大禮輿前,轎簾揭開,宮婦手捧金盤走進輿中,半晌後空手倒退而出,鳴禮炮一聲鳴響,宣告了坤極冊封大禮的開始。
大禮輿隨著一聲炮響端然起駕,九鳳黃金傘遙遙在前方開路,迎親隊前的執引宮侍揚撒起漫天花淑,將帝後的輦輿所過之處鋪滿花瓣,禦香繚繞,蘭麝盈睫,我雜在觀禮的人潮中,看著黃金鳳輿踏過落花,漸行漸遠。
趁人潮湧動的間隙,我拐進巷口的窄道,甫一踏出金穀巷,街頭巷尾到處擁擠的人潮瞬間將我湧入其中,鳳陽城中今日人人錦衣玉帶,儀容修美,打扮得分外光鮮亮麗,我一身紅衣間雜在人群裏絲毫不起眼。
擠過一層又一層的肩膀,舉步維艱地走進對街裏熟悉的窄巷,頃刻間清冷下來的空氣讓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抬腳一溜兒小跑,奔著華府的方向跑去。
華府門前的石獅子依舊和我離開那天一樣,笑容可掬地鎮守在朱漆大門前。我走上幾步,叩響了門上的銅環,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道縫隙,露出華叔那半張滿是褶皺的老臉。
我湊過去,抬手在他麵前晃了下:“還不快開門?幾個月不見就不認得了嗎?”
“姑,姑……娘!?你不是,不是……你怎麼!?”華叔瞠目結舌了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側身閃進大門,看著他驚慌失措地將大門重新關好。
“你想問我此刻怎麼沒有坐在外麵街上的那頂鳳輿裏是不是?”我忍不住好笑地問道。
華叔忙不迭地點頭,隨即又用力甩頭,說道:“自從三個月前,咱們聽說了今上要迎娶將軍府小姐的消息,就估摸著姑娘不會再回來了。誰知道,誰知道你這下又……誒!反正我也說不好,那外麵那鳳輿裏的是……?”
我衝華叔眨眨眼,輕巧說了句:“空的。”
“空的!?”華叔失聲驚叫起來,呆怔地瞪著我,半晌之後才忍不住“嗬”了聲,跺腳道,“這麼說來,今日鎣帝豈不是娶了一副空架子?我的姑奶奶,您可真是胡鬧啊!這下……雲翊將軍可怎麼好?將軍和夫人就這麼讓您跑了!?”
我一攤手,聳聳肩說道:“我跑都跑了,還能怎麼辦?最多不過是鬧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華叔,你怕不怕死啊?”
我故意試探向華叔看去,他老臉驀地紅了,狠狠瞪我一眼,呸道:“哼!我老頭子能是怕死的人嗎!?要是我怕死,當初也不會和姑娘這麼九死一生地一路闖過來了!姑娘小瞧我沒關係,左不過是個死吧?等刀口架脖子上了,我要是皺一皺眉頭,姑娘才知道老頭子是不是條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