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脛而走,一夕傳入鳳陽王都,滿朝文武皆感驚詫。帝欲下旨敕封,但“獡鬼”以家國未報無功不敢領旨為由,拒卻了鎣帝的封賞,因此更被民間傳說是位精忠報國,視權貴如糞土的大英雄真豪傑,名噪一時。
至於此人拒不受封的真正理由,恐怕隻有我和美人爹爹才心知肚明,嘴上不說,肚裏暗笑。
臘月初七,三國大軍集結囤石灘再度激戰,櫟煬折兵殞將幾近二萬,東皋神鋒將軍白文啟重傷,率部撤回九幽城堅守不出,醒月戍寧大將軍王下落不明,十萬大軍群龍無首,節節敗退。
數日前華府中收到無塵的飛鴿傳書,已獲知美人爹爹目下被囚禁在幽泉穀中,未免醒月軍心動搖,故此消息匿而未發。
展信閱完,我揚手將之付於燭前化作灰燼,從箱底挖出存放了數年未動的男裝,漿洗幹淨,重新束發冠衣,扮作男子模樣。華叔不到半日已籌備下足夠我一路行程的幹糧,又兌換好大量的碎銀,分別裝在四隻荷包中,囑咐我切記貼身而藏。
一切準備停當,我喬裝先去雲翊將軍府與娘親辭行,再趁夜色未暝前取道九幽州,尋父投夫而去。
從鳳陽城出發一路北上,大雪終日扯絮般從天際飄落,時氣天寒地凍,越往北走,路上見到的活人就越少。自出了陵州邊境,我未敢歇息,連趕了半日路程,終於在暮落時分行至九幽州邊境西北,距離幽泉穀百餘裏的鳳棲山。
沿著驛道前行,偶爾從道旁濃密的林子裏會竄出一小撥流民,盯住我上下打量,那些混濁的目光中交織了貪婪,就像一群野獸覷看著獵物,在下一刻被我手中揮舞的冷豔嚇退。
座下的駿馬連打了幾個響鼻,噴出一團團白霧,我從包袱中取出凍成冰坨的饅頭,慢慢撕成小塊塞進嘴裏咀嚼。
雪下個不住,鬢邊的發絲已被凍成冰線,還未及化成雪水,又被一層新雪覆蓋。身上的棉襖早已被雪打濕,透入陣陣陰冷的潮氣侵肌刺骨,讓人穿也不是,脫也不是,渾身難受得厲害。
林子裏的老鴰聒噪得人心煩,我順手摘下林邊鬆枝上的鬆果砸過去,數點寒鴉驚起樹梢,哀號連天中飛得遠了。
此地距幽泉穀尚需一段路程,暮色漸沉,我催動座騎快跑,出了驛道,不遠處隱在山郭下的茅廬前高挑著幌子,鳳棲客棧四字迎風飄動。
策馬近到客棧前,茅舍四壁蕭條,門前荒草映著斜陽,滿目蒼涼。粗布青衣的店伴滿臉堆笑地從店中迎出來,接過我手中的馬韁,自到廊下拴好,轉身將我迎入大堂。
“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呢?”店伴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問道。
我將背上包袱解下,舉目掃了眼二樓,回道:“小二哥,你們這裏可有幹淨的客房?”
“有!有!這位客官來得巧,咱們店裏今日還有一間上房,我這就給客官您預備去?”
店伴聽我要住店,連忙引我上樓。我隨他走上二樓,樓梯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小二哥,你們店裏近日生意可好?”
“還談什麼生意呢!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能賺些柴米錢,餓不死也就是了,誰還敢奢望其它的?”店伴看看左右無人,湊到我耳邊說道,“咱們這裏最近時常出沒一些強人,白日裏就敢攔路打劫。客官您要有什麼要緊事物,可千萬看緊了,莫被強人搶了去。”
我聞言一笑,說道:“多謝小二哥提醒,我理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