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1 / 2)

再來就行。如果下次也找不到,那就再下次。或許應該儘快把她找到,或許應該趁她還活著的時候,將失明迷途的她救出來。但是,釧枝對她的存活幾乎不敢期待。

她恐怕有意到森林裡尋死,釧枝這麼想。因為明明兩眼都看不見,卻故意進森林,思前想後除了這個答案,再無其他。

進入森林中後,小雨幾乎不再礙事,覆蓋住天空的枝葉,替他遮住了雨。但是潮濕的空氣沉澱在地表,像雲霧般漫溢著。

「偵探」就住在這座森林的某處吧?現在他已經察覺到自己入侵了他的領地吧?釧枝繃緊神經,窺探四周。據她所說,隻要遇到「偵探」,他就會把你的頭砍下來。所以必須處處提防。在小鎮裡順從生活的話,「偵探」並不會來打擾──他想起自己說過的話。糟了。既然自己擅闖森林,真要被砍頭也隻好認命。

儘管如此,偵探究竟是什麼?越想越覺得他全身充滿了謎。

森林的綠意漸越濃密,越往深處走綠意越是蒼鬱,釧枝想起她說過的話。

繼續向前走,霧氣濃重,天色陰暗,彷彿現在就快遇到她了。但防水膠帶已經用到盡頭。再往前進意味著他將被森林封閉。釧枝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一會兒決定回到鎮裡去。

他開始收起膠帶。

膠帶扯動的感覺有些異樣。雖然從觸感上綁得依然很紮實,但就是哪裡不太對。他的指尖開始冰冷起來,呼吸加速,急忙順著膠帶跑起來。

沿著膠帶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終點的大樹。膠帶仍然綁在樹幹上。

釧枝倒抽一口氣。

不是這裡。

這不是森林的出口。

他四處張望都看不到走回小鎮的路。走進森林時,他明明選了一棵一眼可以看見出口的樹。

有人把膠帶換了地方。

恐怕是在中途悄悄地切斷膠帶,再把末端隨便綁在另一棵樹。

誰會做這種事?

是「偵探」嗎?

釧枝尋找膠帶被切斷的另一端,如果找到的話,就能走出森林。

沒有。

在哪裡?!

因為焦慮而盯著腳邊左右亂跑的結果,釧枝突然發現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他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紊亂的氣息。

別害怕,沒什麼好擔心的。

釧枝從背包裡拿出指南針,他知道出口的方向。說不定會繞遠一點,但隻要跟著指南針,一定能走出森林。

指南針看起來功能正常,他朝著來時的反方向一路往前走,但不論怎麼走都看不見出口。周圍的景色千篇一律,乳白色的霧、灰沉的天空與陰鬱的樹林、樹林、樹林──如果這個世界全是虛構的,那霧可以說是最佳的舞臺效果,它讓在森林裡迷路的人永遠走不回真實世界。不能急躁!不管森林是虛偽還是真實,隻要能找到她就行了。

腳邊緩緩傾斜往下行,釧枝期待森林即將走到盡頭。

然而,下坡時,眼前卻看到一麵很大的湖。幽黑的湖麵與白色的濃霧融合為一,在眼前擴展開來。湖的對岸便是高聳的山崖,崖上是另一片森林。

釧枝茫然地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麵,指南針應該沒有壞,它應該帶領自己走回正確的方向。然而,為什麼眼前會突然出現來時沒見到的大湖呢?

是「偵探」搞的鬼嗎?

如果將來時路比喻為垂直線,則便是將膠帶末端做了水平的挪移,使歸途完全變了樣。從出發時便擔心過這個可能性,但怎麼也沒想過眼前會出現一座湖。而且在她的描述中也沒有這座湖。

隻好繞湖而行了,釧枝開始沿著水邊前進。若是再停下休息,天色馬上就黑了。地麵泥濘與卵石交雜的狀態,使他步履困難。沒了樹葉遮蔽頭頂,小雨籠住將他打濕。

不久,霧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個人影似乎倒在湖濱上。

會是她嗎?

釧枝發足奔跑。

那模樣很詭異。

看起來像是人形,然而姿勢卻很難稱得上是個人。

淡藍色洋裝確實是她的衣服,但是呈現褪色、髒汙、破爛的狀態。洋裝裡的東西,再怎麼看都隻是切碎的肉塊。

釧枝花了相當的時間,才辨認出那是被肢解的屍塊組合成的。但是,他的全副神經、感官,以及意識都拒絕接受。不可能。這種東西絕不可能是人類,也不可能是她。

一隻手腕被丟棄在水邊,手腕以下不見了,手臂到肩膀的部分也沒看到。手腕上有道麵熟的擦傷,丟在一旁應該是腳吧。膝蓋上也有新舊的傷痕。其他部位和著汙泥和血,完全看不出它原來的形狀。破碎不全,破碎得近乎執著。手腕、手腕、手腕、腳、腳、手指、手腕、腳……

屍體流出的血水將水邊染成一片殷紅,發出黑白世界裡唯一的強烈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