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做了。」
「就為了這種原因,殺人砍頭?……」
我們在那小工廠見到的人皮,是準備用來做紙的嗎?
我感到全身發冷。昨夜的記憶甦醒了。不管什麼樣的戰爭,不論什麼樣的自然災害,都不能把人摧殘到那種地步。那是人類才想得到的獨特慘狀。
若是如此……把人碾成碎片丟進鍋裡會有什麼意義?我在工廠看到那個塞滿碎屍的鍋子,再也不想回顧。
「『偵探』對屍體的頭部不抱興趣。所以他隻把用不到的頭部,丟到河裡處理掉。實際上也有在下遊發現頭顱的案例。頭是不需要的,但軀體在剝了皮之後,卻沒有丟到河裡順水流掉。也就是說軀體部分還有需要。」榎野繼續淡漠地說。「說到沒有頭的屍體有什麼用途──」
「對了……做成塗料。」桐井老師說。
「對了。為了讓墨水安定在紙上,必須用一種施膠劑塗布在紙上防止暈開。因此中國在唐代時就開發出動物性的膠質。這是用動物的骨、皮、內臟熬煮而成的液體,主要成分是明膠。在十四世紀的歐洲,同樣也開發出動物性的施膠劑,他們用肢解的羔羊放進鍋裡熬煮,從中擷取液體的過程,都留下過紀錄。『偵探』追求的紙,在最後塗上施膠劑就完成了。」
「嗚嗚……」
不自覺間,我發出呻[yín]般的聲音。
「『偵探』是想從人體上取得施膠劑嗎?」
隻為了造紙,竟用了那麼殘酷的手段……
「他想把人體做成紙。這種異想天開的做法,全世界恐怕隻有他想得到。」榎野側眼看著朝木說,「至於無頭的屍體,由於需要的隻有軀體。甚至可以說,頭部是沒有用處的垃圾。軀體的皮可以用,內臟和肉可以做成施膠劑,對他而言,人類也許隻是會走路的紙。他為了造紙,才把鎮民們搞成無頭屍體。」
一切都是為了紙。
為了紙偷竊,為了紙殺人。
殺人案──是「推理」。
這就是我喜愛的「推理」──
冷血地殺人、冷血地使用。過分,太過分了。然而,我為何感到一股無力感?犯下這麼殘酷的罪孽,然而世界卻沒有因而改變。「偵探」也許絞盡腦汁而犯下這個罪行,但結果得到了什麼?不但什麼也得不到,還無意義地致人於死。那些性命因為太過渺小,連我這個旁觀者都感覺不到他們的價值和重量。啊!今天,也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一場洪水又輕易地帶走數百人的性命。這種空虛是怎麼回事?我無法同情兇手,完全不行。然而想到他某天某日可能感覺到的無力感,我就感到無比空虛。
「偵探」唯一勝出的,是他的殘酷遠遠淩駕了災害造成的死亡。
太殘酷了。
如果我也像悠裏一樣不懂「推理」該有多好……
「為什麼你要把人體做成紙?」
聽到榎野的問題,朝木頹然地垂下肩膀搖搖頭。
「你早知道了吧?」
「為了做書吧。」
「是啊。」
原來是這樣……
「書這種東西,到底長得什麼樣子?」神目問。
「老百姓沒必要知道。」
汐間淩厲地斥聲道,但朝木開始說話了。
「書是用很多張紙編在一起做成的。通常是長方形,由於紙有厚度,所以書本身會接近立方體。當然,大小和厚度也大不相同。做書需要大量的紙。」
「為什麼你想做書?」榎野再度問道。
「為了悠裏。」
「我不懂。」
「因為悠裏想讀書!悠裏想看書,所以我想幫他準備幾本。悠裏隻有幾年好活了。所以……我必須趕快準備紙張。然而,一張紙都買不到。我想賣了『卡捷得』攢些錢,但根本沒有人要買。無可奈何之下,我隻好自己做紙。」
「在森林裡的工廠。」
「……為了做紙,我什麼事都願意做。但是對於殺人,剛開始我並非沒有猶豫,也想過用別的動物來代替人類。所以去找了羊……可是那些動物根本買不到。幸運的是,我手上還有『卡捷得』……還好沒賣掉。我讀了它,想到了用無頭屍體造紙的方法。」
「『卡捷得』裡麵沒有這種資料。」
「這是創造力。你們這些檢閱官哪會懂。」
「你那麼在乎紙張,卻為了做戲法用完就丟了嗎?」
「我沒丟。全部都可以再利用。沉到湖底的紙船,有一天我也會去撈起來用的。」
「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榎野問,「為什麼冒名『偵探』?」
聽到這個問題,朝木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名字很酷吧?對我而言『偵探』是個英雄。所以,當初的出發點是善意的,我希望讓更多人知道『偵探』這個名字。在鎮上到處漆上紅印,原本也打算留給鎮民好印象,這麼一來,偷取壁紙也會變得更容易。但是,整個鎮沒有一個人知道『偵探』是何許人物。可以說……太缺乏共識了。鎮上那些傢夥自作主張給『偵探』添加了負麵形象,變成了可怕的故事。因為『無知』而抹殺了原本『偵探』英雄的一麵……我再也當不了英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