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濃霧彌漫,分外冷清。&qu;吱呀&qu;的聲響中,一輛垂下了帷幕的破舊牛車,在山腳下的官道上晃晃悠悠地前行。忽然,一陣呼哨,一馬平川的原野上,憑空湧出數十輛戰車。
赤裸半身的禦者,揮舞長戟的護衛,張弓搭箭的射手,尾隨戰車之後的步卒,成百上千人馬,如臨大敵,轉瞬間將這輛破舊的牛車團團圍住。
&qu;試問下誰爭鋒?公侯名門尹卓文!&qu;數百人不約而同地呐喊,夾雜著戰馬嘶鳴,震得地動驚。白衣勝雪,戰車飛馳,一人一車,風馳電掣般經過眾人自動讓出的通道,來到了牛車的麵前。尹卓文絢麗出場了。
普之下,也隻有尹卓文才會擺出如此絢麗的排場。尹家是真正的名門,可以追溯到前朝殷商的開國名相伊尹;而且尹家的人很擅長在紛爭的歲月中保全自己。因此,尹家在殷商便是有數的權貴,到了姬周帝國時代,依舊出將入相執掌京畿,而各地諸侯麾下,也同樣不乏身居高位的尹家子弟。身為尹家的嫡係子弟,又有尹先生這樣的叔父,尹卓文從在旁人羨慕、崇拜、嫉妒和擁戴的目光中長大。他喜歡這種號令群雄、高高在上的感覺。更何況,今的排場,是他特意為冷風——這個殺害了尹先生的卑鄙人準備的。
尹卓文生平唯一崇拜的人,就是叔叔尹先生。因此,他分外痛恨殺害了尹先生的冷風,更加無法容忍江湖上關於冷風超越了尹先生的傳言。他決心用這樣絢麗的伏擊,來證明冷風根本屁都不是,沒有什麼出神入化的機關術,更沒有什麼算無遺策的智謀心機,隻是一個忘恩負義的草原野狼,一條倉皇逃命的喪家之犬。
然而此刻,帷幕已經拉開,唯一的觀眾卻沒有絲毫反應。
隻見牛車靜靜地呆在原地,黑色簾幕擋在車廂門口,遮蔽了眾人的視線。一切出乎尋常得平靜,唯有那拉車的老牛,不時&qu;哞哞&qu;叫幾聲,令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包圍,顯得分外怪異。尹卓文不由皺了皺眉。不過,在群雄的注視之下他別無選擇,當下怒喝聲中,寒光乍現,刀已出鞘,強大的鬥氣立刻猶如怒濤洶湧而來,掀翻了整個牛車。刹那間,車身碎裂,無數木屑飛舞半空,人卻無影無蹤。
&qu;不好!&qu;尹卓文心中忽生一絲不祥的預感。可惜,未等他做出反應,但見無數細如牛毛的銀針,自碎裂的牛車中暴射而出。
&qu;當當當……&qu;尹卓文不假思索,趕緊揮刀舞作一團,雪亮的刀光頓時在他身前身後化成了一團銀球,竟將那急如驟雨的銀針悉數擋開,無一疏漏。但是他身邊的群雄卻沒有如此身手。措手不及之下,到處傳來慘呼哀號。那銀針是如此歹毒,中者,無論人馬,立刻雙目赤紅,狀若瘋虎,再不分敵我,隻管四下衝撞,恨不得將身邊所有生物悉數殺盡。一時間,人仰馬翻,喊殺震,塵土飛揚,亂作一團。
&qu;都給我住手!&qu;尹卓文驚怒交加。他再顧不上察看牛車中冷風的蹤跡,轉而氣運丹田,一聲長吼直入雲霄,猶如當頭棒喝般震得在場群雄無不心血翻湧,踉蹌不已。而借此機會,他那一身白衣,在眾人眼前化作了轉瞬即逝的魅影,眨眼工夫遊遍全場,把所有發狂之人全部點倒在地。
&qu;卓文公子,好身手!&qu;就在尹卓文微微鬆了一口氣,心神稍懈之際,忽見不屑的冷笑聲中,一道身影從牛車的殘骸中躍起。也不知他穿了什麼古怪的衣服,此刻在空中張開,就如同施了神奇的魔法,讓他擁有了鳥兒一樣的翅膀,翱翔宇。而每當搖晃欲墜之際,他手中的行者棍,就會在地上輕輕一點,借著這支撐之力,旋又拉高。如此這般,須臾之間,這冷冷的聲音猶在耳畔,那身影卻已經沒入了一旁的山上。
&qu;追!&qu;沒想到對手居然躲在車底隱忍不發,尹卓文懊惱地跺了跺腳,當下也無暇細想,一提氣,足尖點地,猶如離弦之箭,當先追了過去。不料,才追出個幾步,就見漫山遍野的樹林鬱鬱蔥蔥,疏影橫斜之下,茂密的樹葉枝梢,遮蔽了光線視野,哪裏還能見到冷風的影子。
就在尹卓文躊躇不前之際,冷風的身影卻又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猶如幽靈,飄蕩在叢林之中,時隱時現。他每一次出現,都會揚手飛出一道白光,&qu;嗚嗚嗚&qu;地發出奪人心魂的怪聲回蕩四周,仿若鬼哭狼嚎,萬千冤魂競相奔出。盡管所有人都已經全神戒備,然而還是有不少同伴突然莫名倒下,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而當眾人圍攏過去,冷風卻又早就抽身離去,轉眼隱沒無蹤,留給群雄的便唯有那樹影憧憧。
一時間,群雄陷進退兩難的窘境。那冷風時隱時現,分明就是挑釁,在肆無忌憚地嘲汾人的無能,退,自然心有不甘,而且顏麵全無;進,同樣舉步維艱。不僅要應付冷風的神出鬼沒,而且稍有不慎,迎麵而來的便是毒煙、烈火、暗器、絲網——這些機關層出不窮,也不知道那冷風是如何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布下如此多的陷阱。
&qu;莫慌,結陣前行,步步為營,給我把整座山封鎖起來。&qu;見此情形,尹卓文反而鎮定了下來,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狠狠地道。在他的喝令之下,眾人立刻穩住了陣腳,紛紛三五成群地布成可以四麵提防的方陣,彼此遙相呼應,穩穩推進。尹卓文則仗著自身功力深厚居中策應,一發覺風吹草動,便全力疾馳奔援。如此一來,雖然搜索的速度大大放慢,尤其尹卓文更是大大損耗功力,片刻之後,業已腦門滲汗,頗感疲憊,不過卻著實有效地堵住了漏洞,那冷風似乎也無計可施,群雄一路行來,都不再有適才的狼狽、混亂。
直到山頂,尹卓文方才驚異地發現,冷風居然早已經在那裏多時。他全身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站在懸崖邊緣,背對群雄,雙手作揖,朝焚香,任憑那山風徐徐,吹得披風獵獵作響,衣袖飄然拂動,口中隻是自顧自發出十分怪異的音調。
&qu;魂兮歸來,去君之幹,何謂四方些?舍君之樂出,而離彼不祥些……&qu;那音調透著無盡的悲傷,就仿佛是在和地之間的幽魂溝通,正是南方湘楚一帶巫卜們的招魂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