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俗人一個,於曲藝文辭又不通,並不會神奇到聽音辨人,但這昔日裏不時聽到的幾段,不經意間映到耳下,竟勾弄起往事的漣漪,是以片刻失神。便起身告罪,“幾位繼續,我艙外走走。”

城內水道狹仄,除去他們這一條,另外幾隻遊船閑閑的遊在水上,皆一般兒的紅闌烏蓬,他辨了一會,覺得似是右麵前方第二隻船上傳來,便看向那處,腳底下晃晃悠悠似踏在水上,不禁暗笑自己的癡疑。舉步欲回,忽見一隻小船兒輕搖而上,賣花的女孩兒艙頭顫顫叫賣,“鮮花……兒嘍,鮮菊花……兒嘍,”那右麵前方第二隻船上即跳出一健碩漢子,神情驕悍,朝小船喊道,“那女孩兒,把花全拿來,我們都要了。”

周奉看那人,頗覺熟悉,既而想起不正是前日裏平江城內鬆江樓裏隨扈的其一,心間一震,定站在那處。

要等那賣花的小船,船夫停漿原地靜候。靈眉兒頗覺艙內氣悶,便命人將湘妃簾卷起一層,隻留一層,不多時花兒遞進來了,淮西王一看,均是些菊花,雖不名貴,但勝在新鮮,便撿起一朵,簪到靈眉鬢上。

靈眉口中道,“我不愛這黃色,”手卻扶上鬢旁,那花兒簪的鬆鬆的搖搖欲墜,便朝他笑道,“王爺隻嫌我笨,自己卻不也是這樣。”瞥見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一時大羞,轉向窗外。

忽而瞥見臨船艙上站立的一個人影,心內大震,小手不由扶上艙簾,船兒慢慢的移滑過去,她隻覺這短短的一瞬恍若一生,終於將那簾子唰的全打開,回頭一望,那對麵船上空空蕩蕩,哪裏有什麼人影。

淮西王步過來,手扶在她肩上,她一顫,“怎麼了?”他問。

靈眉一低頭,鬢上那朵菊花遙遙的落到水下,她回過來,眼簾低低垂下,“天——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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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藍色的天空,兩條船幾乎是肩並肩的疊到一處,隻不過一個向東,一個向西,一忽兒就劃向各自的前方,水麵上留下汪汪的幾條水痕。

第二天,杜景陽來了。

靈眉在會客的小廳見的他。景陽公子見這位,雪荷色長裙,桃紅泥金紗褂子,發上的明珠熠熠生輝,已有十二分的尊貴。當下半是悵然,更多是為她歡喜,跪地下拜,“拜見少史。”

“哥哥快起來,”靈眉忙命將他扶起。說來也算是命定,她的每一段姻緣,都遇見過景陽。他見過她在杜府的無所適從,見過她與周奉的尷尬為難,也隻有這一回——看到景陽投過來的目光,她微低下頭,感到一片溫暖。既而問道,“上回信裏頭,聽哥哥說已經說妥了嫂嫂,我真想見一見她。”

景陽些微的赧然,“是鎮子上書館裏的女兒,人很斯文。”靈眉甚為他高興,“最好,”說著石青遞過禮盤,“我祝你們,舉案齊眉,互敬互愛。”景陽收下了,輕輕道,“我謝謝妹妹。”

周奉和譚公子,依約來到景陽的莊上,不料卻說王府一早來喚,出去了。他二人商議一番,決定留下等候,管家便命一人陪著,領他二人四處走走。

杜勝等人,早被景陽查出前情,打發開銷了,現下莊子裏的下人,並不識得周奉。

這一位管事領著二人,走走停停,那譚公子好生豔羨,“杜公子好生福氣,攀上淮西王府這樣的貴戚,這樣大的莊園……”問那管事,“聽說,有幾千畝的土地?”管事很驕傲,笑吟吟道,“這鎮子上的土地,全是我家的。”譚公子點頭,“且有了王府照拂,等閑人等不敢欺越。是吧,周兄?”周奉但看不語,那譚公子哪裏理會他想甚麼,見他無語,便和管家攀扯開了,漸漸的,和管事走到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