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抬頭,些微的驚奇,“為何?”
那周奉九孔玲瓏心,一肚子花花腸子彎彎繞,向來以己度人,不肯吃虧。這話若是別人說來,他必又要猜對方是否與自己打機鋒鬥智力,隻是對麵人平常的容顏下,那雙眼睛甚是清亮,全無作偽,他本意確實想說,因著我,擾了你與王府的富貴,到了嘴邊,卻成了“我以前做了些許對你不起的事,……”
景陽聽了,卻也沉默半刻,“我還好說,隻是你確對不住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個她字一出,周奉頓時把臉漲得通紅,禁不住的羞惱,起身掩飾,咬著牙道,“休要提她。”
景陽一怔,微微輕蔑,“我隻當你周奉雖是俗人小人,卻不虛偽,也當得起一個真字,原是我看錯了。”
周奉並不反駁,走到窗口背身而立,一雙鳳目沉沉灼灼的看著外間,半晌方道,“你知道甚麼。”
景陽也早有一口氣憋在胸膛,隻一直沒有機會抒發,他向來是脾性溫厚,不願傷人,此間此地,隻他二人,前情舊事,倒有了宣發的契機,也站起身,“你愛慕她,情屬自然,但你已有妻,理當克製,而你不僅不加克製,還施展手段,強霸為妾,又拖拖踏踏,不與她名分。還有你那妻子,聽說是極賢惠的,與眉兒又有姊妹之誼——因著你的一己私欲,殘害了多少人?周奉,你羞也不羞!”
說的那昔日的浪蕩子惱怒滿麵,胸口起伏了幾下,轉身低吼,“夠了!我自有過錯,如今我也得了報應,人財俱失,有家不得回,我都認!但他呢!”忽指著門口,大聲道,“彼時靈眉兒已是我的妻,他憑什麼一眼就將她搶走?他不也是強取豪奪,欺男霸女,老天罰我,為甚麼就不罰他!難道就因為他是皇親貴戚,就因為他權勢滔天,所以天都不罰?!”說到極處,那一種妒恨,牽腸扯骨,無以複加。
“還有她!她……”她已答允了我,去求徐妃,去離王府,不料一個轉身,就全變了。那日姑蘇遊河,簪花扶鬢的繾綣,她又何曾與我過?沒齒浸髓的一陣切痛,直顫到指尖。
景陽卻不料他一下子反應這般強烈。卻不知那周奉自金陵一事,辱恨至深,卻也是臨到今日,方得藉著他的話抒泄出來。他畢竟心善,見狀不再語。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也是個有本事的,隻是布衣寒門,怎敵他世代功勳。”
周奉抿緊薄唇,衣袖裏的拳頭不知覺間攥緊,“我隻願,他日若有機緣,必將一雪今時之恥。”
景陽一驚,望望門外,壓低聲道,“你待做何,難不成你還想將她奪回?她已為他人之妻,若你再生邪念,攪她幸福,我第一個不能應允!”
周奉卻冷冷道,“那樣子浮心虛榮的女子,罷了!”
景陽再吃一驚,望定了他,“浮心虛榮……”口中喃喃重複,也不知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搖搖頭,“她不是那樣的人。”
雨又落下來。侍女麝香、鬱金等翻開箱籠,埋頭揀出幾件夾衣裙襖,鬱金笑著對麝香道,“還是姐姐想得周到,這天真是,說涼就涼。”麝香乜她一眼,“少拍我的馬,快些兒拿進屋裏去吧,一會兒就要起身了。”
待收拾停當,天還是陰陰的,吳樾兒便領著丫鬟們在廊下聽雨玩,一忽兒院門口閃進來一頂烏紙傘,吳樾兒拿眼覷了覷,對旁邊的鬱金道,“我怎麼看著像貴管事身邊的孫媽媽的樣子?”乳母宋氏也聽到了,一張,“可不正是她。這樣早,這老貨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