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六一彈了彈煙灰,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中午,老秦特地到我鋪子裏跟我說,不是上榕樹的,是下榕樹的村長。
我當時嚇了一跳,許三多跟我說過,你爹是村長。但我想興許這幾年改選過了,未必就是你爹。可惜我的願望落空了。
老秦告訴我,村長姓成,成功的成。說他的家裏沒有其他人了,唯一的兒子叫成才,在部隊上,已經取得了聯係,馬上就要回來了。
我找到錢政委,告訴他,你是我的戰友,把你的情況也告訴了他。
錢政委過去也當過兵,他又給部隊去了電話,確定你火車的班次,還讓老秦和我一起來接你。
不光如此,他還通知了人武部長和鄉長。
人武部長說,你爹把獨子送到部隊上,那麼他會代表部隊辦好你爹的後事。
鄉長說,你爹當了那麼多年村長,任勞任怨的,他會派人到下榕樹處理好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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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成才抱著骨灰盒,他真的不敢相信,這麼大個人最後隻剩下這麼一點點灰了。
還是老秦開車,伍六一陪著他一塊兒回了下榕樹。
成才跪在墳前,看著黃土慢慢地淹沒了骨灰盒:
爹,我把你葬在娘的旁邊,你終於又可以見到娘了,娘不會再孤獨了,現在這世上隻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全村的人都來了,連身體不好的百順伯也來了。
成才的身後哭聲一片,可是成才沒有哭。從得知父親出事的消息到現在,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他覺得自己現在如行屍走肉一般。
落日的餘暉染紅了山崗,人群慢慢地散去,成才仍然跪著。
鄰居六嬸走了過來,一邊擦眼淚,一邊絮叨:
“小才啊,你爹他也太倔了,你六叔說了他好幾回,他就是不聽,非要跑到縣城裏賣那些山貨。天不亮就出門去趕早市,要是到午市都賣不完,他還要等到晚市。嗨,你說他要是早點兒回來不就沒事兒了嗎?”
“你少說兩句!”六叔拉走了六嬸。
村東頭的顧大爺在兒子地攙扶下,顫顫微微地走了過來:
“過年的時候你回來,可把你爹給高興壞了。可惜你就呆了三天,嗨,可惜呀!”
吳家胖嬸伸出胖乎乎的手,摸了摸成才的頭:
“你爹前一陣還托我幫忙,給你留意個好姑娘,說等你從軍校一畢業,當了軍官,就結婚,早點兒讓他當爺爺。”
……
成才筆直地跪著,沒有思想,沒有感覺,什麼都沒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伍六一和老秦把成才送回家。
“成才,我要回去了,你自個兒當心點。”
成才點點頭,費勁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別這麼說,咱倆是戰友,是兄弟,有什麼事來找我,啊。”
望著伍六一走出屋子帶上門,成才像散了架一樣,一下子癱軟地斜靠在炕頭上,兩眼渙散。
天色已經漆黑一片了,屋裏伸手不見五指,成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門外響起了許二和的聲音:“成才——,在屋裏頭嗎?”
成才沒有回答。
許二和推門走了進來,右手端著個大土碗,左手打著手電。
許二和順著手電光找到桌子,把碗放好。然後拿手電在屋裏掃了一圈,終於在炕頭找到了成才。許二和搖了搖頭,轉身去打開了燈。
“成才,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你這樣也不是個事兒,是吧?我爹特地讓我大哥燒了肉,讓我端來給你吃,還是熱的哪,你趕緊的。”
成才像雕塑般,紋絲不動。
許二和歎了口氣,走出去,帶上門。
過了一會兒,響起了敲門聲,成才沒有理睬。
又響起了敲門聲,成才繼續沒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