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依楠好容易忍住一聲笑:“這就吃驚了?我們大被同眠的時候你還沒看到呢。”
“女人的友誼啊,不能指望這些男人理解,”薛苑推了她一把,接過話題,“好了好了,快點結帳吧。”
同他們分別時天色相當晚了,公車和地鐵都已經停班,不得已,薛苑隻好打車回去。
這一天她走了太多的路,兼又穿著高跟鞋,從出租車上下來後,她覺得腳掌心猶如鉛塊,索性脫了鞋,把鞋帶撰在手心,一步步地走回去。
夜色也可以沒有月亮,工業文明造成的奇跡有時候並不遜於自然的美妙。道路的一側是博藝畫廊,這棟隻有四層占地麵積卻相當可觀的建築在夜色中靜靜的矗立著,它裏麵藏著藝術品,外表看上去更像是渾然天成的藝術品;道路的另一側則是市內最大的人工湖,湖水清冽,柳樹的枝條輕輕搭在圍欄上,別有一番詩情畫意,跟這座崇尚時尚的大都市惟妙惟肖的融合在一起。
她走得慢,雜七雜八的想起很多事。之前的大學裏也有這個這樣的湖泊,每到夏天荷花豔麗半池水,那是文人墨客的筆下的淨土和靈感的來源;那時的同學,一個個不是上研究是工作了……那些似乎都太遠了,隨即想起今天的搬家,那個住了四年的宿舍,今天徹底搬出來了,她對那個宿舍並無多少感情,還是覺得有種怪異的缺失感;她就像所有第一次走上工作崗位的年輕人,對未卜的前途既緊張又期待。
本來就混濁的腦子給湖風一吹,腳步竟然有些踉蹌,幹脆把鞋子一扔,扶著人工湖的圍欄,在草地上坐下來。
她拖著腮看著遠方,可眼前所見居然茫茫一片。直到兩道炫目的車燈光芒停在麵前。她眯起眼睛,等著車子自動消失,但似乎事情出乎意料,雪白的燈光中,有道修長的人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過來。她依然懶得去想車子裏是誰,這種時候這種地方,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人認識她。
“薛苑?”
詫異的仰起頭,眯起眼睛分辨片刻,終於那個匆匆走來正看清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人是蕭正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還會有認識的人出現,腦子想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糟了,居然在同事前失態”,隨即跟上來的下一個念頭是“趕緊補救才好”。
於是她迅速站起來,擺出個大方的笑容:“蕭秘書,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你。”
蕭正宇迷惑:“你在這裏幹什麼?”
“跟同學吃飯去,回來就這個時間了,”薛苑揀起鞋子穿上,略帶笑意的開口,“你呢,現在才下班?”
上下打量她,仿佛要確認她沒事一般。她身後是這個大都市的夜色和宛如星空般璀璨的燈光,仿佛一席綴著寶石的天鵝絨幕布,極盡華麗,她站在幕布前一舉手一投足都宛如舞台上的演員,不徐不緩。
蕭正宇心裏一寒,不知何故,竟然倒退一步。
薛苑穿好鞋子,抬頭叫她:“蕭秘書?”
蕭正宇發覺自己心猿意馬,很快斂住心神,回答:“是,處理幾份文件,現在才弄完。開車出來恰好看到你坐在湖邊,就停下來問問。”
“謝謝你的關心,”薛苑笑出聲來,誇張的歎口氣:“怎麼說,我還是不習慣穿高跟鞋。很出醜,讓你見笑了。”
白天見到她時,她化了淡淡的妝,穿著合身的套裝,三言兩語的交談就能判斷出她是那種談吐自如的聰明人;現在的她素麵朝天,雖然還在玩笑,可眉宇間總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遠不如白天的神采飛揚,唯一不變大概隻剩下那種應對的從容態度了。
但就這樣不施粉黛的樣子,卻比白天動人許多。初見她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宛如蛛絲一樣繞在心上,雖然細小,卻停在自己心中最微妙的地方。那種感覺,讓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月某天某時,自己曾經見過和這個年輕的女孩子。他抓著那根細小的蛛絲欲探尋更多,但蛛絲忽然繃斷——重現陷入虛無。
“蕭秘書,我臉上有東西?”
略帶笑意調侃的話傳入耳中,蕭正宇猛然回神,半開玩笑半正經的回答:“我在為你擔心,那你以後工作怎麼辦?天天都要穿高跟鞋。”
“總會習慣的,”薛苑調侃,“一個大活人,總不會叫高跟鞋憋死。”
“這句話是真理,再正確不過。”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蕭秘書,你開車回去,一路小心。”薛苑彎腰從腳畔抓起挎包,慢悠悠的走回去。
蕭正宇目送她離開,簡曆上的信息浮現在眼前——除了年長於其他應屆畢業生,幾乎看不出任何問題。他漸漸凝起了眉頭,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終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