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還是阿武的時候,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可以不再挨餓。這樣卑微的願望,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起過——甚至是對她。
從我記事起,我就和母親住在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偏院裏。每次有人提到那個地方都不得不繞好大一個大圈子:“就是西宮院的菡湘殿後院那個小院子……”
菡湘殿是先皇囚禁廢妃的地方。是冷宮。而我那身份低微的母親,甚至連住到菡湘殿裏去的資格都沒有。聽姐姐說,我的母親隻是皇帝身邊的宮女,普普通通的一個宮女,既沒有出眾的才貌,也沒有過人的心機。一夕得寵之後便被他拋在了腦後。
後來……就有了我。
我的出生令寵冠後宮的喜貴妃大為震怒。她是宰相之女,娘家在魏國的勢力如日中天。我那可憐的母親輕而易舉就被扣上了“偷竊”的罪名,遠遠打發到了所有人的視線之外。盡管所有的人都知道“偷竊”隻是一個借口,沒有它,還會有“犯上”、“□”等等更加不堪的說法來掩護強加在她身上的那些懲戒的合理性,但是我的母親還是承受不了這兩個字公然帶來的恥辱而日漸恍惚。
她叫我“阿武”。除了她,這偏僻的院子裏就隻有姐姐跟我們作伴了。
我的姐姐,名字叫做鵲兒。據說她的母親在她出生的頭一天,看到了飛入菡湘殿的一隻喜鵲。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女人,聽說鵲兒出生沒多久她就死了。我隻知道她和我的母親經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身份。她是他的妃子,慘烈的後宮爭鬥中的失敗者。不像我的母親,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卷入那個大漩渦就敗下陣來,輸得體無完膚。
鵲兒比我大三四歲吧,可是瘦弱得總象一個長不大的小女孩。菡湘殿裏除了一個壞脾氣的老太太,沒有人搭理她。所以她總是願意溜到我們居住的小院子來。
鵲兒很聰明,總是能弄來一些吃的東西偷偷地塞給我。然後一邊咽著口水一邊摸著我的頭發說:“快吃吧,快吃吧。你看看你,瘦的象隻貓兒。”
我的母親總是靠在廊簷下,望著我們恍惚的笑。
那段日子,應該是快樂的吧。雖然經常會挨餓、冬天沒有煤炭……但是有母親,有鵲兒還有陳婆婆,一家人總還是在一起的。母親精神好的時候,還會板著臉教我們背背詩書,或是帶著我們在院子裏的沙地上拿著秸稈寫寫畫畫。我常常想,日子如果可以這樣繼續下去,也是好的。
可母親的身體還是一天一天衰弱了下去。陳婆婆和鵲兒前前後後跑了好幾次都沒能請來太醫替她診治——她隻是一個連冷宮都住不進去的失寵的女人,在這宮裏,這樣的女人比玉水河邊的卵石還多。誰會在意她的存在呢?
可是我不能坐視她就這麼死去。那天天擦黑的時候,我帶著母親僅有的一支發簪去了太醫院,那是他們一夕歡愛的時候,他賞賜的東西。被她當寶貝似的收藏了十來年。若是神智還清醒著,我猜她一定不肯讓我拿去賄賂那些齷齪的太醫。
可是我沒有找到太醫,卻在那裏遇到了另外的一個人。五世子魏策。喜貴妃的兒子。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親自到太醫院來督促太醫們給自己的母親配藥的。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那張驕縱的臉,記得他不顧我的苦苦哀求打發我走時那副不耐煩的神情。可是……憑什麼?!她的母親隻不過是誤食了魚籽,手臂上起了些疹子。而我的母親卻危在旦夕。難道別人的一條命還比不過她的幾個疹子來得重要?
當他再一次將我推開的時候,我忍無可忍地和他打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和別人動手打架。而他,卻是自幼習武的天之驕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