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1 / 3)

以那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現在想來,仍然是毫無懸念。

當我被他踩在腳下任意折辱的時候,鵲兒衝了進來。她象一隻發怒了獅子一樣抓起藥杵就砸向了魏策。魏策被砸中了肩膀,惱羞成怒之下拔出腰際的短刀就刺了過去。

我甚至還沒有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鵲兒就已經倒在了我的身旁。肩頭插著魏策那把鑲嵌了寶石的短刀。

鵲兒沒有死。可是她剩餘的日子卻比死更悲慘。

那天深夜,喝醉了酒的魏策闖進了我們住的小院子。一腳將我踹倒在地,便提著皮鞭闖進了房間裏。我撲過去想要抓住他,可是他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死命地把我按到在地上,我不知道我的背後踩著多少隻腳。我動不了,滿嘴都是腥冷的泥土。

我的母親甚至沒能招架住他的一通皮鞭便溘然而逝。脾氣不好的陳婆婆抱著我母親的屍體一直在哭嚎,她幹澀的哭嚎在黑黢黢的破院子裏左衝右突,甚至比母親的死更加令人心驚。魏策聽得心煩,便讓手下拖著她出去割了舌頭。

然後……便是撕打聲和鵲兒的尖叫。淒厲得仿佛一隻惡鬼的爪子,將我的整個世界都撕抓到了粉粉碎。那一刻的我,被踐踏在泥土裏,嘴裏是泥沙和鮮血。而眼裏卻是一片空茫。恨不得自己是一隻狂暴的惡鬼,將這些披著人皮的禽獸都拖入地獄的油鍋裏去。

絕望的叫喊聲漸漸微弱下去。天將明的時候,魏策推門走了出來,臉頰和裸露的脖子上還帶著明顯的抓痕。但他的神情卻帶著譏誚的得意,將一口濃痰啐在我的臉上便揚長而去。

鵲兒死了。母親也死了。那個脾氣暴躁的老太太也死了。

我懷裏揣著染了鵲兒鮮血的那把剪刀摸進了魏策的寢宮。象一隻卑微的獸一般潛伏在寢宮外麵的花叢裏等待著深夜的來臨。那夜是如此的漫長,而我的剪刀落下去的那一刹那卻又那麼的緩慢。緩慢到他反手將我摔出去的時候,我還能看清楚那把剪刀在他的胸口劃過時濺出了怎樣一道血痕。

那血痕就疊印在鵲兒抓出來的指印上。

事情終於鬧到了他那裏。

那是我頭一次見到這個名義上我該叫他“父親”的男人。我冷眼看著他不痛不癢地嗬斥魏策。然後回過頭來帶著淡漠的神氣不耐煩地打量我。

而我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魏策。我從沒有這麼痛恨一個人過。甚至到了很多年後,他被秋清晨的手下射死在了魏王宮的城牆上都沒能讓我的恨意削減一分。我同時利用對他的痛恨痛恨著我自己。我是一個廢物,誰也保護不了。

“鬧成這個樣子,這宮裏你是沒法子呆下去了。”這是他對我說過的唯一的一句話。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第二天,我被塞進了前往趙國的馬車,開始了另外一段更加不堪的歲月。

而我甚至不能去死。

因為真正該死的人都還活著。

所幸的是,我還有她。

當我在那個潮冷的山洞裏神誌不清的時候,她的懷抱裏是我唯一可以感知的溫暖。在我已經失去了這個塵世間僅有的羈絆之後。

她以她特有的方式將一種存在感清晰地傳進了我晦暗的生命裏。鮮明得如同暗夜裏的火。讓我覺得,在經曆過了那樣的失去之後,我還可以活著。

也許那時的我,需要的隻是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我不能靠近她,不能和她說話,甚至連多看了她幾眼都會給她帶來了鐵麵具那樣的折辱。她在瑞帝的心目中並不是全心信賴人。可她還是想方設法地回護著我……

而此刻,當我渾身冰冷地躺在她的臂彎裏,感覺到她溫熱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臉上時,我突然覺得能活著,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