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那時的她正值妙齡,情竇初開,成日麵對這樣一位風流才子,被他詩樣的語言、儒雅的風度所感染,又如何不會生出愛慕之心。隻是,愛情於她太過陌生和迷離,仿佛是小說裏的故事。他們之後如同陽光和煙雨,秋水與春風,有太多的不合時宜,亦有太多的商量不定。
那時,他二十四歲,早已成婚,且有一個兩歲的孩子。而她,十六芳齡,並早已知道父親將她許配給梁啟超的長公子梁思成。她雖受西方教育,卻是個知書達理、有涵養的女孩。她澄澈如水的內心,因他的出現,泛起了漣漪。
在她最美的時候遇見了不該遇見的男子。是幸,還是不幸?倘若沒有徐誌摩,林徽因的一生亦不會平淡如水。以她的美貌和才情,無論行至何方,所遇何人,命運皆會有不凡的安排。但徐誌摩給了她世間尋常男子所不能給的詩情、浪漫以及感動。
他視她為人間高貴的女神,為愛情的使者,為此生命定的主人。他怕自己輕易去表白會將之驚嚇,他更厭惡自己是已婚男子,般配不起她的潔白純淨。可他無法按捺內心的情感,亦顧及不了那凡塵的許多規矩,他生怕因了自己的怯弱和猶豫,與苦苦等候多年的愛情輕易擦肩。
他願自由如詩,像春風一樣走進她的世界,給予她愛和柔情。他們相約在康橋,於河畔金柳下,於煙雨小舟上,一起暢談文學、藝術、人生、詩歌和愛情。彩虹築夢,夏蟲為媒,一切都那麼自然由心,那麼浪漫唯美,可是又那麼令人黯然神傷。他的愛形同烈火,又如浪濤,來勢洶洶,讓她躲閃不及。
他深深沉醉在愛河中,甜蜜憂傷,她迷失在情感世界裏,彷徨不安。他熾熱狂野,她靦腆拘謹,他情難自禁,她羞澀難語。他為她寫下一封封熱烈的情書,一首首愛慕的情詩,她卻不敢回他隻言片語。他認她為魂之所係、情之所鍾的女人,她總是刻意躲避他那溫情灼人的目光。
他徹底淪陷於這場愛戀,無法清醒自拔。對著康橋蕩漾的碧波,對著斜陽金柳,許下海誓山盟,但求地老天荒。盡管他的內心惆悵不已,她的沉默牽扯出他無盡的愁思和恐慌。但她高貴的容顏,超然於世的美麗,令他不由自主,甘願與愛誓死相隨。
塵世有太多的不如人意,唯愛情可生可死。徐誌摩知道,他絲毫的猶豫或止步都會令林徽因倉促轉身。他應當不顧後果,不惜一切,隻為換取她的一次回首,一次微笑。她畢竟隻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於眼前這個已有家室的男子如何敢輕言愛意,傾訴相思。
純潔如她,在遲疑中不知該如何麵對他的一往情深。若說愛,心中為何那般惶恐迷離,不知所措;若說不愛,又為何那般失落寂寥,悵然難舍。她太過年輕,從小在舊式倫理教育熏陶下長大的女孩根本無力承受他沉重的感情。
他依舊不離不舍,每日如影相隨,她隻好委婉相待,不接受,亦不拒絕。人世愛恨情怨如滄浪之水,如何可以做到清澈分明?他本是文人詩客,她亦是才女佳人,其喜樂哀思又豈同常人?
他自是縱身一躍,落入情海,不問死生,她亦不能做到置身事外,毫發無傷。寂夜裏,她寫詩:“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樣,太薄弱是人們的美麗的想象。”林徽因是一個愛做夢的女孩,隻是她有一顆清醒的心,她明白生命的方式,不會輕易讓自己沉迷,讓自己被情愛所傷。
深夜裏聽到樂聲
林徽因
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輕彈著,
在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頰邊泛上了紅,
靜聽著,
這深夜裏弦子的生動。
一聲聽從我心底穿過,
忒淒涼,
我懂得,但我怎能應和?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樣,
太薄弱
是人們的美麗的想象。
除非在夢裏有這麼一天,
你和我
同來攀動那根希望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