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章 一往而深(2 / 2)

徐誌摩不想留她一人守在這座城裏孤軍奮戰,陸小曼卻深明大義,支持他遊曆歐洲,增長見識,亦希望讓距離來丈量彼此的真心。臨走時,陸小曼答應用日記的形式給徐誌摩寫信,訴說情意。

離別的站台沒有歡笑,當陸小曼親自送走徐誌摩時,內心有種被剜去的虛空。王賡也在其間,她連痛哭都不能,想來唯有月光知心,卻也隻是平添惆悵。“我們最後的幾分鍾還是四麵站滿了人,月光多(都)落在我們身上,仿忽我們不應當這樣的親密似的。我心裏一陣陣的酸,回想起來亦分不出甚麼味兒。”

生離死別,經受過了才知道有多痛,有多真。若沒有此番離別,他們或許亦不會有後來同生共死的勇氣。亦是經曆漫長的相思,陸小曼才敢於徹底和王賡決裂,斬斷前緣,和徐誌摩執手明天。

臨行前,徐誌摩將一個裝有信箋、日記和陸小曼的兩本日記的“八寶箱”托淩叔華保管,甚至還開玩笑說,若一去不複返,淩叔華可以憑箱子裏的資料為其寫傳。可見,這塵世讓他信任安心之人唯有淩叔華了。幾年後,徐誌摩遭遇不測,這個裝載了許多秘密的“八寶箱”惹來不少風波。

歐洲之行舟車勞頓,餐風飲露,雖邂逅了風物人情,到底孤獨淒清。漫無邊際的思念,在夜色深茫時悄悄來襲,痛入心骨。他將心事寄之書信、日記、詩歌,而陸小曼在遙遠的中國亦為相思所煎熬,為之深情款款,遭受家人監管,病體折磨。

人生當真是禍福相依,在徐誌摩遊曆之際,原本想去柏林探望張幼儀母子,沒承想竟然收到幼子彼得喪生的噩耗。“可憐不幸的母親,三歲的小孩子隻剩了一撒冷灰,一周前死的。她今天掛著兩行眼淚等我,好不淒慘;隻要早一周到,還可見著可愛的小臉兒,一麵也不得見,這是哪裏說起?”

愧疚、自責勝過了悲痛,身為人父的他對幼子彼得從未有過關愛。自和張幼儀離婚之後,徐誌摩便再不曾見過彼得,此番相逢已是天人永隔,無以複加的遺憾令他撕心裂肺。

徐誌摩陪伴在張幼儀身邊,安慰這個可憐不幸的母親。看著這個飽經風霜的女子,內心亦是慚愧難安,若不是他的自私任性,或許她還是當年那個和順的女子,偏安一隅,過著幸福的日子。物是人非,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隻有努力過好當下,不懼風雨將來。

打理好煩亂的心情,徐誌摩又開始他的旅途奔波。沿途去往倫敦、佛羅倫薩、巴黎等地,有熟悉的風景,也發生了陌生的故事。當初為了羅素趕往倫敦,如今故人重逢,又是一番滋味。

康橋還在,隻是他們的人生都換了主角,過往的水畔麗人偎依在別人的身旁,而他亦開始了另一段塵緣。他將所有的情感都記述於《愛眉小劄》。遊罷萬水千山,他想要的始終是心靈的歸依,情感的歸宿。那時的徐誌摩隻有一個心願,則是和那個叫陸小曼的女子紅塵相守,白頭到老。

他不知陸小曼正在為這段情感付出怎樣的代價。她成日被母親勸阻,和丈夫吵鬧,被世人逼迫,以致突發心跳過速住進醫院。她幾度昏迷,病情凶險,她拿性命來爭,來鬧,卻孤獨而敗。

她願為愛粉身碎骨,卻受不了他們頻頻相逼。當徐誌摩收到陸小曼要與之訣別的電報,再也無心遊曆,匆匆回國。他知道,他再也經受不起擦肩,他要和她攜手作戰,共同去獲取人世幸福。

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是的,縱算忘了自己,也要記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