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拆散他們,亦無須再對誰委曲求全,更無意流言蜚語。縱然得不到眾人的祝福,也終是感恩。
佛說人有八苦,即生、老、病、死、恩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憂悲。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
“魚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半年之久的別離,非但沒有減去相思,反添情愫。徐誌摩回到北京,故景故情,內心感慨萬千。北京的王氣不及街巷的煙火味真實安心。他心所願,則是和愛人執手,遠離喧鬧,去往清平世界。
佳人明明就在眼前,再相見卻隔了萬水千山。陸小曼的母親吳曼華再三阻攔,讓他們再不能自由攜手,來往隨心。幾番周折,方有了單獨相處的機會,來不及細訴衷腸,又要倉促離去。
他們在等待機遇,準備與世俗爭奪,和命運較量。陸小曼經不住王賡地催迫,和母親前往上海。不久,徐誌摩追蹤而至。盡管他們之間始終存在阻攔和羈絆,至少同在一座城市,望著同一片星空,溫柔月色下還可以呼吸相聞,共許山盟海誓。
上海這座城成了陸小曼今生最後的歸依,她在這座城裏享盡繁華,枯萎老去。他們的故事亦是在上海真正開始演繹,從鼎盛到殘破。他們不想成為傳奇,可這座城市本身就是傳奇。
陸小曼下定決心要和王賡離婚,迫不及待,忍無可忍。徐誌摩找胡適商量,胡適又托小曼的繪畫老師劉海粟出良策。劉海粟本為性情中人,加之一直欣賞陸小曼的才情文品,對他們這段愛情生出惻隱之心,故在上海功德林安排了一場宴會。
正是這場宴會動搖了王賡的決心,讓他不再糾纏,不再堅持。劉海粟在宴席上慷慨陳詞,反對封建婚姻,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王賡又豈會不知他意,多日來的折磨讓彼此都心力交瘁,他不想累人累己,有些愛是放手,更是成全。
王賡知道,縱算他苦苦挽留,亦不會有絲毫轉機。經曆婚變之後的他也更加清醒,更加明澈。他說:“愛情是人類最崇高的感情活動,它是純潔而美好的,並不帶有半點功利俗念,也不等於相愛必須占有。真正的愛情應以利他為目的,隻講無私奉獻,不求索取。既愛其人,便應以對方的幸福為幸福。我是愛陸小曼的,既然她認為和我離開後能覓得更充分的幸福,那麼,我又何樂而不為?又何必為此耿耿於懷呢?”
原來,世人眼中的儒雅武人並非不懂愛,隻是他的愛太沉寂孤悶,不適合張揚的陸小曼。這個男人默默退出這場情戰,又默默地等候,或許她有一天倦了、累了,還會回頭。可陸小曼的人生是決絕驕傲的,無論哪種境況,她都不會轉身。
愛情不是虛無縹緲的,他們真實地擁有著彼此。應好友陳博生和黃子美之邀,徐誌摩擔任了《晨報副刊》的編輯,開始了一段他於文壇的輝煌時光。
多年的筆墨耕耘,讓他尋到了一處得以盡情潑墨之地。他坦承道:“但我自問我決不是一個會投機的主筆,迎合群眾心理,我是不來的,諛附言論界的權威者我是不來的,取媚社會的愚暗與褊淺我是不來的;我來隻認識我自己,隻知對我自己負責任,我不願意說的話你逼我求我我都不說的,我要說的話你逼我求我我都不能不說的:我來就是個全權的記者……”
那段時日,徐誌摩重新醉心於文字,他的文風受到眾人的爭相模仿。《晨報副刊》也因為徐誌摩顯赫的才情重新有了活力和生機。多少文人憑借報刊暢意淋漓地揮灑筆墨,各抒己見,各釋情懷。
於一個文人詩客來說,那應該是一段絢爛華美的光陰。一切塵埃落定,愛情彌補了他人生所有的缺憾,而文字更平複了他過往的傷痂。他做真實從容的自己,與愛人相依,和文字相知,溫暖滿足,幸福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