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什麼?”
“害怕……萬一我以後嫁給你了,你卻惦記著別人。等我死了以後……”
他撇頭,給了我一個白眼。
“呸呸呸,正下著山,高危動作,你別烏鴉嘴。”他後腦勺對準我,似乎無意識地說了一句,“不會的。真的不會的。”
有這一句,我已足夠安慰。
這個世界上沒有重新開始這件事。如果有,那中間錯過的歲月算什麼,那些橫亙在我們之間無法更改的曆史算什麼,那些錯生出來的枝節,那些活生生的人,又算什麼。
曾經我也幻想過很多次,當年愛過的人,重新走到我的麵前,說,我們在一起吧,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當時覺得,我會說,好。不管經曆多少分別,我們還是走在一起,那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高速上,秦牧的手機響了,他遞給我。
“你幫我看一下。”
於是我一句句地念,那個來自“靈犀”的微信。
“她說,秦牧,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側頭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雨越來越大,他皺了下眉頭。
“你想怎麼回,就怎麼回吧。”
這樣的大方讓我有些賭氣,我說:“好,那我就回‘你真漂亮’。”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那就告訴她,回不去了。”
一句話,讓我心中又悲又喜,喜的是他還是拒絕了那個回頭是岸的深愛過的女人,悲的卻是,他眉頭深鎖,而不是釋然。
我的心一酸,手裏打著字。
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我作為一個局內的旁觀者,回這條短信是不是合適,我隻覺得手指有些發麻。
你們回不去了,我們剛剛開始。我心裏百感交集。
雨刮器瘋狂地掃著雨水,一場悲情的狂歡。
車子駛進山洞,趙靈犀又發過來。
她問,你愛上薑未了嗎?
我沒有將這條微信讀出來,一來是因為覺得不好意思,二來,我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問秦牧這個問題。
無論是出於真心與否,都不該是這個時候。
她追問:回答我。
我側頭看了一眼秦牧,像做壞事一樣打下一行字。
“是的。”
我想一會兒秦牧會看到這條記錄,我不會刪除,我不怕自作多情,我隻要快刀斬亂麻。
哪怕是我耍的小心機也好,我不管那麼多。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她又發過來:
但是,我們有這個。
隨後是一張圖片。
我點擊放大。
她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條,深深的疤痕。
我的心如擂鼓,那張圖片真是殺手鐧,我深陷在副駕駛裏,忽然很想哭。
秦牧的右手上,也有這樣一條類似的疤。他們一起經曆過生死。秦牧願意,為她而死。
我知道這件事,是周晨告訴我的,那時候趙靈犀經曆母親逝世之後一蹶不振,抑鬱絕望而輕生,秦牧一不留神她就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我身邊這個看起來沉穩的男人,那時候隻是個少年,他一把奪過了趙靈犀手裏的刀,給自己來了一刀。
“好啊!那我們一起死!”
最好的歲月裏,他和另外一個人說“我們一起死”。
這不是他的錯,我沒辦法怪他,可是我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介意。
那條疤痕是命運的禮物,無法剔除,是烙在他們身上的刺青,提醒著歲月再怎樣更迭,他們都有過這樣一段無法忘卻的人生!
山洞裏幽靜地亮著燈,馬上就要駛出隧道,踏上新的路程。
我們就這樣,和過去漸行漸遠,卻又在深夜裏,和記憶重逢。
“秦牧,你很愛很愛她吧。”我壓抑住內心的酸楚,輕輕地問,“不許騙我。”
“很愛很愛過吧。”他漫不經心地答,我沒注意到他眉頭深皺,全神貫注地望著盡頭處狂暴的大雨。
“那麼你愛我嗎……”我壓低聲音,沒有底氣地違背初衷問他要一個答案。
回答我的是一大片傾盆的雨,山洞這邊的雨勢更加駭人,然而,在高速上的我們卻沒有回頭的路。
敏感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他哪裏還顧得上回答我的問題。
坐在副駕駛上的我隻覺得心驚肉跳,開始時雨水就像潑在車窗上一樣,再往後,竟如同浪頭打來。我們就像駛進了大河。劈裏啪啦的雨聲幾乎要將窗戶敲破。
我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但可以感覺到它已經到了嗓子眼。
我們的車速已經壓低,我知道,這種天氣行駛在高速上也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舉動。
秦牧緊鎖著眉頭,雙手緊緊地扣住方向盤,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車輪猛地一個打滑,幸得他一把揪過方向盤,死命地咬牙扭正。
我的心幾乎跳出了嗓子眼。
“怎麼辦……”
“我們得找個路口下去。”他分出神來看我一眼,“別怕。薑未,你現在看看,離下一個服務區,大概有多遠。”
謝天謝地,導航沒有失靈,下一個路口就在幾公裏之外,一個陌生的小縣城。
就這樣在路上行駛,幾公裏的路我們提心吊膽地漫長得像好幾個小時。
拐彎進入那個岔道的時候,我們以為總算是找到了避難的地方,卻怎料車子開始旋轉,方向盤失控,車輪就像是踩在了潤滑劑之上飛速帶動巨大的車身旋轉。
然後,猛烈地撞向了護欄。
在那千鈞一發的瞬間,安全氣囊彈出來的刹那,一隻手,迅雷不及掩耳地護住了我的腦袋……
猛烈的撞擊讓我的五髒六腑都似乎移了位。
空白……空白……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視野是灰茫茫的一片,耳朵邊寂靜無聲。
雨聲重新回到了我的耳朵裏,越來越響。
我艱難地,小聲地叫他的名字。
“秦牧……秦牧……”
但是,除了那越下越急的雨,沒有任何回應。
小時候,我曾去算過命。
算命的說我一生不會太過平坦順利,但我八字可硬了,總是能化險為夷。不是大福之人,卻也不是大災之相。
我一直不太相信命數這回事,但事實上,那個大師還真是歪打正著地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