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我與顧緋衣,並無太多瓜葛,那些都是謠傳。”
雲澤啞然,沉默良久才小心翼翼解釋一句。
而席秋陽也隻是點頭便罷,目光仍在他手中書簡上。
“一月後,學院內比,那一等練氣第六班的犬肆定然會挑戰於你。你,可有信心?”
“...並沒有。”
想起這件事,雲澤沉默了片刻,隻得苦笑著如實相告。
他心知那薑夔院長許諾他隻需通過三等練體的入學考試就可加入第八班,是出於好意,也是出於監察不利的愧疚,卻不曾想竟會帶來這樣的麻煩。而那犬肆則是出身在北城南域以西的某處一流妖族部落,修行天賦極強,雖是不比薑北顧緋衣這般,卻其修為境界也在十二橋境一重天,哪怕放在那些個聖地世家妖城之中,亦是有望爭一爭麟子之位。
麵對這般人物,雲澤又哪裏有信心能夠守住他在第八班的位置。
而已經許久未曾出聲的雲開,也在雲澤說過這句話後冷哼一聲。
雲澤充耳不聞。
“俗世有句話叫磨刀不誤砍柴工,一時之爭,代表不了什麼,你也切莫為此心急,亂了修行步伐,傷了精氣神。無論一月後你是否還在第八班,本長老答應你的,一樣作數。”
席秋陽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他將手中書簡拿開,似是在與案上書簡相互對照。
“稍後,本長老自會吩咐下去,讓你能夠隨意出入此間。行了,你且去看書吧。”
“是。”
雲澤乖巧回應,行了一禮,如著席秋陽先前所言,來到第一排書架跟前,蹲下找到了被席秋陽整理好的第一本書,書麵僅僅隻有《森羅道解》四字,可書體卻是極厚,書首部分更是布滿了灰塵,想來也是已經許久未曾被人翻過,方才如此。
而除卻雲澤這般,尋常修士,大抵也不會多看這種書。
便在取了書之後,雲澤重新回到案幾跟前,與席秋陽對麵而坐,借著桌上一盞火光昏暗的長明燈認真閱讀。
大道森羅,森羅萬象,氣象萬千,猶如浩渺星河。
星河所致,大道所及,星河未致,大道亦有所及。
天下生靈千千萬,何以練體,何以練氣,何以捕捉大道所過餘留的痕跡。
一副繪有絢爛大世的畫卷,由此,才終於徐徐展開...
...
“滾開!”
砰!
一陣突如其來的嘈雜聲打斷了還在認真研讀那本《森羅道解》的雲澤,聲音是從下麵傳來,許多人都在吵吵鬧鬧,聽起來像是顧緋衣,但更多的卻是刑罰堂守門弟子。
席秋陽坐在對麵,仍在研讀手中書簡上古老複雜的經文,一字一句,仔細注解。
砰!
哢嚓!
又是一聲重響。
聽起來像是那柄體黑刃紅的十字重槊徑直砸穿了木質樓梯,緊隨而至的還有守門弟子慌亂勸阻的聲音,可顧緋衣卻充耳不聞,更隱約傳來呼嘯風聲。
一陣哀嚎聲響起。
席秋陽眉關輕蹙,手指在書簡上空白處刻字的動作稍稍一頓,抬頭將目光望向樓梯口的方向。
腳步聲響起。
顧緋衣邁上最後一級階梯,臉色蒼白,氣喘不止,滿身泥濘汙穢樹枝草葉,散亂的長發濕漉漉貼在臉上背上,嘴角仍舊帶著一縷血跡,端的狼狽之際。卻在她手中那柄十字重槊上,同樣帶著格外新鮮的一縷血跡,將本就暗紅如血的鋒刃染得更加攝人。
登上刑罰堂三層之後,顧緋衣一雙鳳眸吞吐煞光,立刻看向了坐在案幾後麵的席秋陽。卻格外出乎意料的,顧緋衣在見到席秋陽後,反而冷靜下來,隻眼眸中寒光遊弋不定,死死盯緊了這位三長老。
而緊跟其後的,則是雲澤先前見過的幾位守門弟子,大多帶有一些輕傷,並不礙事。
“三長老,弟子幾人無能阻攔師妹,還請責罰!”
眼見已經無力回天,這幾位守門弟子滿臉愧疚,率先一步來到案幾前單膝跪地,拱手認罰。
席秋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書簡放下,目光也在重新落在那兩部書簡上,對於顧緋衣此間所作所為也似早便有所預料,始終未曾露出任何意外之色。
“無妨,她畢竟也是開陽麟女,修有《武曲星經》與《九龍圖》,便是被本長老封禁了修為,其肉身之強,也絕非你等能夠抗衡,就不必自責。今日時辰已晚,你們各自去一趟靈寶閣領取一些外傷藥散,便直接回去休息吧。”
“這...是,弟子遵命。”
幾位守門弟子麵麵相覷片刻,隻得應下,乖乖離去。
雲澤瞧了眼仍舊站在樓梯口附近的顧緋衣,又看了看端坐在案幾後方專心在書簡經文上的席秋陽,有些不知應當如何自處,便隻得將那本已經看了小半的《森羅道解》收起,起身站在一旁,給顧緋衣讓出位置。
卻緊跟著,他肚子裏就頗有些不合時宜地咕嚕咕嚕叫了一聲。
“看書能看得進去是個好習慣,但任何事都過猶不及,更何況氣府境修士也無能辟穀。你已經一整天水米未盡,還是早些去吃點兒東西吧。”
席秋陽抬頭看了雲澤一眼,頗為罕見地眼神柔和了一些。
“這裏的書,本長老可以破例允許你帶回弟子房,但切莫丟失損壞,否則本長老定不饒你,你可明曉?”
聞言,雲澤先是一愣,旋即心下一喜,連聲道謝。
“多謝長老!”
“無妨。你也去吧。”
席秋陽輕輕搖頭,方才將目光轉向正冷眼看來的顧緋衣。
而見狀之後,原本就要轉身離開的雲澤腳下一頓,臉上原本的喜色也都消失不見,轉而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他轉頭看了一眼顧緋衣,有些擔心這個自來膽大妄為不計後果的母老虎會因一時之氣再度衝撞席秋陽,惹來一些不必要的後果懲罰。可雲澤也深知顧緋衣性情如何,更深切知曉她眼下正在氣頭上,任憑誰人來勸都不能有用,也便隻得打消了對席秋陽多說兩句為顧緋衣開拓罪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