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處煙花場所之後,行不多久,雲澤便在街上撞見了那位初夏姑娘。
少女臉蛋紅紅,在雲澤麵前的時候頗為束手束腳,便連說話也是聲若蠅蚊,原來是已經在此恭候多時,奉了趙大娘之命,給雲澤送錢來的,順便也給雲澤指了指趙家門下經營的客棧所在,隻是因為趙家的態度還不明朗,所以趙大娘不好親自現身,以免會被有心之人看去,而後以此作為借口,挑起事端。
雲澤隻輕輕點頭,大大方方收下了趙大娘的“一番美意”,整整百枚靈光玉錢,也是個出手極為闊綽的。然而雲澤卻也未曾直接去往趙家客棧,而是隨意找了個需要收拾東西的借口,便辭別了原本還要為雲澤引路的初夏姑娘,先行返回之前落腳的客棧。
當然沒有東西可以收拾,隻是為了要給穆紅妝留下書信一封。
雲澤回來的時候,隔壁房間仍是無人,也不知這女人究竟跑去了哪裏,怎麼到現在都不見人。
或也是生怕雲澤反悔,要帶著她繼續趕路?
畢竟是難得來到這麼一處比起半山腰還要再往上一些,甚至已經十分靠近山巔的地方,便比起山下的光景,自然是大有不同,而那生來便在山腳下做山上人的穆紅妝,生平應該還是頭一次見到真正位於這般高處的景象,自然就舍不得太早離開,怎麼也得將這越門城上上下下全部逛過一遍,才肯善罷甘休。
山腳下,山腳,半山腰,半山腰再往上,以及最終的山巔。
雲澤不敢說已經全部見過,畢竟那理應位於山巔的北城南域城中城,實際上看起來好像所處的高度要比越門城還低。可即便如此,雲澤也依然能夠清楚地知曉,在這座人人都在渴求山巔之上的大山上,每一個位置上的光景,相互之間究竟有著怎樣誇張的差距與不同。
雲澤的起點在山腳下,也便那北城南域,入眼所及,似乎與最初的俗世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可穆紅妝的起點卻比山腳下這個位置還要更矮一些。
所以雲澤便也懶得再去理會穆紅妝為何入夜不歸,隻將自己身上僅剩的那些靈光玉錢,以及金銀銅錢全部留在了隔壁房間,順便留下書信一封,言明了今日之事及其具體的去向所在,通篇沒有太多字,力求言簡意賅,已經算是十分照顧,至於穆紅妝回來之後,又是否能夠靠著她那著實有限的識字水平看懂這封書信,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做罷了這些,雲澤才終於轉身離開,順便也將自己的那間房推掉,辭別了那位十分麵善的掌櫃老人,去往趙家客棧。
地字號房,住一夜便是一枚靈光玉錢,價格著實昂貴。
但相較於雲澤之前下榻的客棧,趙家客棧的地字號房,其實也算物有所值,且不說屋內裝潢如何華麗奢靡,僅僅隻是房間裏床頭上那件山水香爐,就已經十分珍貴,遠非凝香館廂房裏那件灑金古銅香爐能夠與之相比,其本身便是一種極為昂貴的響石,被人以獨特手段雕刻成袖珍高山,而以香粉在其最高處做成“穀堆”,點燃後便有青煙順著山間水道流淌下來,好似瀑布一般,最終落入底部池潭之中,好似白霧嫋嫋,最終悄然散開。
在此過程中,“水流”落下途徑高山懸崖之際,以及最終墜入底部池潭之時,還會因為這件山水香爐本身的材質非凡,就都會傳出如同編鍾一般的細微響聲,並且還會因為燃香青煙流瀉之時的多寡不均,那如同編鍾一般的細微響聲就大小不定,音高不同,因而一旦點燃熏香,這件以響石雕刻而成的山水香爐,就好像是在自發演奏一支能夠使人心靜神空,並且能夠細微震動常人四肢百骸,進而使之強壯堅韌的樂曲一般。
趙家客棧為地字號房使用的香粉,不同於尋常,乃是以多種靈株寶藥曬幹之後研磨而成,香意雖然複雜,卻又格外清雅,對於山上修士的修行,有著相對於其他熏香而言堪稱極大的裨益,哪怕客人入住之後未曾刻意修行,其體內的血氣氣韻也會如同青煙漫出池潭一般,自主漫出氣府,攀上命橋,沿尋每個人的修行之法不同,繼而行走不同的經絡穴竅。
僅此一物,便足夠使得這件地字號房物有所值。
也難怪這些頂大的客棧,房價都是如此昂貴。
揮退了前來點香的客棧夥計之後,雲澤並未上床休息,而是一如既往在房間空地上悄悄練拳。
不同於其他修行之人,雲澤氣府中的那部靈決古經,其實形同虛設,自其出現以來,最大的作用也不過就是幫助雲澤開辟氣府而已,除此之外,便再無他用。倒也不是雲澤妄自菲薄,認為自己修行天賦如何強大,能夠如同穆紅妝一般,哪怕沒有靈決古經的幫助,也能夠隻靠自己的本事繼續修行下去,而是其唯一擁有的靈決古經,其中言詞太過晦澀,就讓雲澤實在理解不通古經深意,無法按照靈決古經提供的修行之法提升修為;另一方麵或也是席秋陽以為雲澤已經修行了某一部靈決古經,便隻是給出了不同於往常的修行之路,而不必另外再說修行之法,卻不知雲澤修行至今,一直都是通過練拳之法熬煉血氣,以等同於五步拳的基礎入定之法,吸納靈氣沉於臍下三寸。
既為基礎,也便是說這些修行之法,僅隻用於修行境界中作為基礎而言的凡人九品境,一旦到了氣府之上,就自然不再適用,對於修行境界的提升極為緩慢。
因而雲澤在命橋境停留的時間,才會如此漫長。
直到後來,雲澤途徑道一觀,在玉虛真人手中得到了陰陽手拳法,混元樁功,以及與之匹配的呼吸吐納之法,盡管這些修行之法仍是不離最蠢最笨,以拳法拳意熬煉體魄、鍛煉血氣,吐納靈氣沉入臍下三寸,可雲澤的修行速度也依然比起之前更快許多,若非如此,如今的雲澤,隻怕修為境界就還在十二橋境一二重天,而不會如今日這般,已至五六重天。
但無論拳法也好,樁功也罷,又或呼吸吐納之法,終究還是比不得靈決古經的修行之法。此類修行之法,尋常而言也隻作輔助之用,不是正途,便哪怕陰陽手拳法位居武功技法之頂級,混元樁功亦是諸多樁功中的頂級之法,倘若足夠勤勉,修行速度要比絕大多數的靈決古經更快許多,可一旦對比諸如瑤光持有的《破軍星經》,開陽聖地持有的《武曲星經》,以及本該屬於洞明聖地,如今卻在瑤光手中的《左輔星經》之流,就還是相差不少。
尤其最大的限製,便是真正的靈決古經亦為睡功,與最為基礎的入定修行相仿,倘若能夠習慣,就完全可以代替睡眠,是拳法樁功以及呼吸吐納之法無論如何都無法與之相比的。
也便雲澤如今的修行速度,因為格外勤勉的關係,便比之寧十一這位洞明麟女或許不差太多,卻一旦對比陳子南、顧緋衣、薑北、姚鴻飛這些真正出於龐然大物門中,並且身負頂級古經的麟子麟女,想也知還是要差出許多。
因而雲澤在修煉方麵,其實要比任何人都更加勤奮,隻有真正困累疲乏之際,才會小憩片刻,卻也往往不過最多兩個時辰便罷,之後便以混元樁功及其呼吸吐納之法恢複精力。
凡人九品境修行氣韻的入定之法,亦為睡功,卻於雲澤如今的修為境界而言,能夠起到的提升之用太小太小,而其相對於同等時間下睡眠帶來的精力恢複,又顯得太少太少,若非如此,雲澤也就不會這般辛苦,往往相隔數日,才會難得躺下睡一回。
所以修行之路枯燥且艱辛,在雲澤身上尤為明顯。
若非如此,穆紅妝那個沒有耐心的,也就不會受到雲澤影響,跟著一起奮發圖強。
一夜無事。
次日一早,前半夜修煉拳法,後半夜修煉呼吸吐納之法的雲澤,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眼,有精光一閃而逝,卻也很快便就收斂下去,沒有什麼神采奕奕,隻餘尋常相仿。扭頭再看,也恰好床頭那件山水香爐上的香粉已經燃燒殆盡,隻在香爐底部的池潭當中,還有一些沉餘的青煙沒有完全散開。
雲澤揮了揮手,將僅剩的那些青煙拂散。
而後下床繼續修煉混元樁功以及呼吸吐納之法。
直至房中香意全散,半點兒不留。
日上三竿時,房間外麵傳來敲門聲。
雲澤方才最後一次吸氣納氣,屏息片刻,將微微抬起的雙臂稍稍一提,隨後雙臂下沉之時,方才將胸腹腔內屏住的氣息緩緩吐出,結束了此番修行。
“雲兄弟?雲兄弟?”
門外傳來公山複試探性的喊聲。
這位公山少爺,還真是精力充沛。
雲澤扯了扯嘴角,這才上前開門去,一見麵,不待公山複說話,雲澤就已經先發製人道:
“我昨夜剛換了住的地方,公山少爺這會兒就已經找見了我的落腳處。”
雲澤回頭透過窗戶,瞥了眼天色,而後繼續笑道:
“公山少爺昨天午後晚間兩次盤腸大戰,精力再足,今天也難免多睡了一會兒吧?可此間方才巳時過半,公山少爺,本事不小啊!”
聞言如此,公山複也不著惱,當即哈哈一笑。
“雲兄弟還真是小瞧了你兄弟我的精力啊,莫說昨兒個午後晚間兩次盤腸大戰,便是再多兩次,又能如何?今兒個照樣可以早早起床,還順便又在那淸倌兒憐人的身上來了一回,如果不是惦記著要找兄弟繼續出門尋樂,就憑兄弟我這身子,莫說隻來一回,便是從早上一直折騰到晚上,那也是遊刃有餘!”
公山複拍了拍肚皮,一陣肉顫。
“隻可惜昨兒晚上那淸倌兒憐人是個未經人事的,頭一遭,昨兒個已經折騰了足足大半宿,那淸倌兒憐人不勝雨露,兄弟我還沒盡興,就已經昏死過去,今兒個早起之後,也是生怕那娘們兒死在了床上,這才隻折騰了一回,否則這個時間,兄弟我可不會在這裏。”
一邊說著,這位公山少爺一邊滿臉遺憾。
雲澤翻了個白眼。
“合著還是女人重要。”
言罷,雲澤也懶得再在這些破爛事兒上繼續多說,關上房門之後,兩人便一道下樓離開。
行走在不夜街上,周遭依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而公山複又是一個百無禁忌的,方才走出沒多遠,兩人還在商量今兒個又該去哪兒尋樂子,公山複就忽然止住了之前的話題,駐足之後順便拉住了雲澤,笑嗬嗬伸手指向迎麵而來的一人,徑直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