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晴朗(1 / 3)

風雷之聲,橫跨了半個北城中域而來,天上的雲海被一分為二,像是海麵被犁出了一條巨大的鴻溝,所以兩邊的雲海,就會向著中間填補而去,隻是這座雲海卻是被隨後帶起的氣機掀動,才會左右相撞,然後就掀起一座巨大的雪白山脈。

老人姒庸的身影,一瞬間就出現在武山山頂。

落地的刹那,整座武山隨之一震,平日裏隱匿不見的護山大陣,更是一瞬間顯現出來,靈光衝天,可即便如此,這座武山仍是轟隆隆下沉了許多,連帶著武山下方的那座臨山湖湖麵,都被壓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向著四麵八方卷起極為可怖的滔天大浪,翻湧出去。

中央主峰那邊忽然傳來一聲暴喝,響徹九霄。

“鎮!”

湖麵立刻平靜下來。

武山山頂,老人姒庸通體宛如火中玉石一般,一身的灼燙氣機,內斂不能,血氣如火環繞在老人周遭,肉眼可見,火苗跳躍翻騰,衝起無數金黃流螢悄然飛散,整座武山便在一瞬間變成了蒸籠一般,比起姒海前幾日現身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人仍是看似身形瘦弱,隻是已經不再佝僂。

腰杆挺得筆直。

手裏還攥著一塊能有小臂長短的奇異之物,看似宛如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臥虎一般,晶瑩剔透,光華內斂,本身便就擁有著某種無形氣勢,也便一眼看去,好似活物一般。

正是那株霸王柳的柳心棉。

老人放聲大笑。

隻是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就猛地彎下腰來咳嗽幾聲,每一次猛咳,口中都會噴出血珠。

等到老人重新直起腰杆,已經直不起來了,佝僂要比之前更嚴重一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在迅速衰弱,連同一身血氣破體而出形成的烈火,都猛地一晃,隨即內斂下去。

老人忽然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姒海動作最快,來到老人身邊,隻是沒敢上手將他攙扶起來,臉色鐵青。

回光返照之後,老人的身軀已經再也不堪重負,六髒六腑更是如同亂麻一般,顯然是為了對付那株霸王柳,受了不輕的內傷,同時也就導致老人本就搖搖欲墜的命橋,已經徹底崩壞,並且很顯然不是剛剛崩壞,而是更早之前,可能是在往回趕的路上,就已經承受不住橋體上的裂痕蔓延,隻是因為答應了雲澤要將那株霸王柳的柳心棉帶回此間,這才能夠死死咬住最後一口生氣不散,遠行五千裏。

所以開口瞬間,老人的最後一口生氣,就瞬間散了。

倒在地上之後,姒庸嘔血不止。

然後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那棵柳心棉,衝著緩步走上前來的雲澤咧嘴一笑。

隻是沒能等到雲澤伸手去接,老人舉起的手臂,就已經無力地垂落在地,連同那棵宛如臥虎般的柳心棉,也從老人手中脫出,在地上滾了幾圈,最終撞在雲澤的腳尖,這才停下。

姒海猛地握緊了拳頭,掌心當中傳出一聲悶響爆鳴。

雲澤彎腰撿起了那棵柳心棉,手指輕輕擦拭上麵的灰土血跡,然後蹲下身來,將老人姒庸沒能完全閉合的眼睛輕輕蓋住。

“不止三拳?”

姒海胸膛高高隆起,吸氣聲格外粗重。

許久,才緩緩吐出,悶不吭聲點了點頭。

雲澤麵無表情,抬頭看了眼時間。

午時將過。

現在出殯,肯定已經趕不上了,按照陸家平的說法,哪怕老人姒庸走得足夠安詳,身死之後,也難免會有一些陰氣怨氣之類的無形氣機衍生而出,午時陽氣旺盛,趕在這種時間下葬,能夠殺一殺這些無形中的怨氣陰氣,對姒庸而言,有著一定的好處。

雲澤轉頭看向項威。

不必開口,後者已經了然於心,當即點頭,轉身直奔敬香樓而去,需要將之前訂做的靈柩、棺槨、紮紙之類的東西,一並帶回。

盡管誰都沒有開口說過這件事,但其實也是不謀而合,都覺得老人姒庸回來之後,哪怕已經是最壞的情況,應該也能再堅持一段時間不會咽氣,容得他們說些話,做些事,可結果卻是不盡如人意,但也是意料之中,更是情理之中。

走得很幹脆。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異象,也沒有什麼慘絕人寰的唳嘯,除了老人姒庸咬緊了牙關一路飛馳而來的時候聲勢極大,落地的瞬間因為已經沒有精力能夠收住餘力,就砸得整座武山下沉了許多之外,平靜得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躺在地上的老人,依然嘴角帶笑。

將死之人能夠做到這些,已經心滿意足。

雲澤抬起一隻手擦了擦眼角,心湖沒由來地格外平靜,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姒海,發現這位新任的武山山主,竟也是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了緊握的拳頭,非但沒有想象中的漢子落淚,反而滿臉輕鬆。

姒海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老人,沉默良久,忽然輕聲問道:

“我好像有些鐵石心腸?”

雲澤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姒海抬手用力揉了揉膚色黝黑的臉頰,然後咧開嘴角,竟然笑了起來。

“說實話,我也覺的有些意外,之前的時候,我還以為我會跟個孩子一樣大哭一場,畢竟在我心裏,真的是將姒庸當成師父一樣。師父師父,師者如父,所以我也一直覺得姒庸就是我爹...我爹,不是姒庸,我親爹,死得很早,那個時候我年紀還小,不懂事,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值得傷心的,所以無論守靈還是下葬,我都沒哭,就是覺得以後見不到我親爹了,有些可惜,所以有些悶悶不樂。然後不到一年時間,我娘就因為相思成疾,鬱鬱而終,我還是沒哭,還是覺得有些不開心,因為我再也見不到我娘了,很可惜,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