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人間不太平(下)(1 / 3)

奇山昆侖。

在這兩岸對峙的深穀之中,近幾月以來,總會時不時響起一道淒厲之聲,一隻又一隻因為邪煞氣機沉澱不散,便“應運而生”的害人精魅,不斷被四處閑逛的許穗安找了出來,往往一巴掌就給拍得魂飛魄散,或是貓捉耗子那般,將其戲弄一番,之後才會一拳擂死,也或一掌拍死。隻是比起以往有些不同的是,如今已經得知鬼龍反噬真相的許穗安,已經不會再給顧緋衣留下任何陰邪精氣,就連偶然尋到的一些山水精華,也不會再如往常那般收入囊中。

這一天,在這曾是一座亂葬崗的深穀之中,忽然傳出一陣雞飛狗跳的雜亂聲響。

一群應運而生的害人精魅,統共能有六七個,形象各異,神色惶恐,一邊手忙腳亂地拚命逃跑,一邊嚎哭求饒,其中一個,逃跑途中因為一時不慎,忽然一腳踩空,就直接成了滾地葫蘆,連帶著前麵幾個害人精魅,同樣沒能幸免於難,亂七八糟滾成一團,最終砰然撞在一塊兒看似能有房屋一般大小的穀底頑石上,全都摔了個七葷八素,堪堪散開。

許穗安雙腿盤空,一隻手拖著腮幫,悠然而來,居高臨下地俯瞰這些害人精魅,麵帶微笑,伸出另一隻手,慢慢悠悠地晃動著,凡被許穗安伸手指到的精魅,無不嚇得肝膽欲裂、冷汗直冒。

片刻後,許穗安驀然間咧嘴一笑。

“距離一盞茶時間還有一會兒,繼續跑?”

聞言如此,這群害人精魅便再也顧不得許多,手忙腳亂爬起身來,扭頭就跑。

有個模樣看似市井老人一般的精魅,青發聚攏,如火搖曳,下肢如煙,飄蕩浮空,先前一直都被另一隻害人精魅坐在身上,壓在屁股下麵,到了這會兒,就理所當然比起其他精魅稍稍慢了一些,才隻剛剛起身,就忽然神色即便,哆哆嗦嗦飄在原地,動彈不得。

許穗安麵上笑意變得古怪詭譎。

“一盞茶的時間到了,小東西,你來猜猜這次是誰落在了最後麵?”

那市井老人一般模樣的害人精魅,一下子滿臉絕望。

許穗安眼神陡然變得冰冷下來,也沒見到如何出手,眼前這隻害人精魅,就好似沙塵一般被風吹散,前後就隻短短片刻,便杳無蹤跡,就連最後一縷陰邪精氣都沒能留下,從何而來,歸往何方。

許穗安揮了揮手,將這害人精魅身死之後留下的汙濁臭氣全部掃開,仍是一隻手托著臉頰,轉身繼續悠然飄蕩,緩慢追去,嗓音回蕩在深穀之中。

“規矩不變,一盞茶後,誰被落在後麵,誰就要死,幸存到最後的那個,本閣主可以饒他一命。”

遠處,其餘幾隻害人精魅聞得此言,更加拚命往前跑。

半個時辰後。

在一片幽寂老林的跟前,許穗安一口氣呼出,又是一隻害人精魅化作齏粉,僅剩的那個,是一腦袋上麵紮著一隻衝天揪的紅肚兜小鬼,臉色比起平日裏還要更白一些,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忽然瞧見許穗安扭頭看來,紅肚兜小鬼立刻嚇得渾身冷汗,連忙屏住呼吸,再也不敢發出半點兒動靜。

許穗安冷笑道:

“本閣主說話算話,可以暫且饒你一命,等本閣主什麼時候又想玩兒遊戲了,再去找你。”

那紅肚兜小鬼立刻滿臉絕望。

許穗安抬手搓了搓下巴,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忽然眼神一亮,猛地俯身下來,將臉湊到那隻紅肚兜小鬼的跟前,笑嘻嘻道:

“要不這樣吧,本閣主給你一旬...五天時間,如果你能找到五隻像你一樣的同類一起來陪本閣主打發時間,本閣主保證下次還是你能活到最後,怎麼樣?五隻同類罷了,不多,對你而言肯定是輕輕鬆鬆,死道友不死貧道,劃算的!”

聞言如此,這紅肚兜小鬼立刻麵露遲疑之色,但也沒想太久,就惡狠狠地咬緊牙關,用力點頭答應下來。

許穗安拍掌大笑,放走了這隻紅肚兜小鬼。

隨後目光看向這片幽寂老林。

也不知是霧瘴太濃,還是枝椏太密,老林內部顯得尤為深邃,哪怕是以許穗安這般靈族大聖的眼力,也無法瞧見太遠的地方,勉勉強強隻能看到十丈左右。除此之外,最讓許穗安感到在意的,還是視線能見的範圍邊緣,也便老林內部十丈左右,其中一棵形狀扭曲的歪脖子樹下,有著一點金光如豆,正在熠熠生輝。

許穗安眯起眼睛,神色凝重。

但也並未遲疑太久,許穗安便神色悠然,飄蕩而去,很快就來到了那棵歪脖子樹下,待得瞧見了那點金光的真容,立刻麵露意外之色,便抬手一招,就將此物攝入掌心之中。

半部《道經》的一塊兒碎片。

兩三年前,江湖上也曾因為半部《道經》鬧得風風雨雨,究其緣由,其實隻是瑤光聖地的禍水東引罷了,將這所謂的半部《道經》說做天道崩塌之下的一線生機,便引起了江湖上不少修士的狂熱追尋,時至今日,江湖上也還有著不少修士正在尋找此物。但事實卻是,這所謂的半部《道經》,就隻是老老年間某位絕世強者留給後人的一些“真相”罷了,與虛族有關,與原人有關,也與人族妖族的來曆有關,大體而言,其實就跟白先生留於世間的那部《白澤圖》本質相仿,所以這半部《道經》,就是一篇如今世上已經鮮為人知的曆史而已,絕非天道崩塌之下的一線生機。

不過在此之外,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許穗安同樣知曉。

一個是這所謂的半部《道經》,其實本是無名篇章,隻因早在上古妖帝隕落之後,原人、虛族接連出現,“無緣無故”禍亂天下,以使人間哀鴻遍野,血流千裏,曝骨履腸,日月無光。人族妖族死傷慘重,又莫名其妙,直到後來被人發現此物,這才終於逐漸揭開事實真相,便被某些好事之人不斷誇大,再到後來,就成了如今所說的半部《道經》。

這是當年雖然還未修煉化形,卻也已經可以到處亂跑的許穗安親眼所見。

再一個,則是很早之前,他在與白先生的一次閑聊當中聽來的,便是當初雲溫書得到這篇曆史真相之後,當眾將其一拳雜碎的背後,其實也有近古人皇暗中出手,若非如此,隻憑雲溫書自己的本事,雖然有望能將此物損壞,但也不會碎片激射亂飛,散於天下各處。究其緣由,則是近古人皇深知此物記載之事,事關重大,為了避免一些心懷叵測之人得知此事,做出某些害人舉動,方才無奈如此。

當時說到這裏的時候,白先生明顯還有一些話想說,但沉默許久之後,最終還是微微搖頭,不再言語。

不過許穗安對此卻是心知肚明,畢竟白先生未曾說出口的那件事,對於曾經親身經曆過十萬年前那場人間大亂的許穗安而言,可謂親眼目睹。

跟近古人皇有關,跟竹海洞天出身的那位有關,也跟度朔山雲凡有關。

想到這裏,許穗安便幽幽一歎。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將這塊兒曆史真相的碎片收入懷中,目光轉向這片幽寂老林的更深處,扯了扯嘴角,沒敢深入,也不會深入。

或許旁人不知,但許穗安卻很清楚,這片幽寂老林的最深處到底藏著一些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

不過臨走之前,許穗安卻又忽然停住身形,麵露遲疑之色,回頭重新看向這片幽寂老林的深處,有些猶豫,踟躕不定,但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身形忽然拔地而起,來到離地百丈高處,與兩岸對峙的懸崖齊平,往老林深處緩慢飄去,神色凝重。

近古人皇留在極北深處的禁製已經損壞,那這老林深處那座同樣出自近古人皇之手的禁製,也就未必還能保持完好。

片刻後,許穗安忽然身形一頓,聳了聳鼻子,嗅到了一股腥甜氣味兒。

下一刻,遠處就忽然傳來一道極為刺耳的尖叫,好似嬰兒啼哭那般的聲響,緊隨其後,就忽有一抹黑影,陡然間打從左邊懸崖上麵激射而來。隻一瞬,許穗安就已看得分明,那是一個類人生靈,身高約莫一丈多些,形似猿猴,可身軀卻又並非猿猴那般粗壯魁梧,與人類似又有不同,概而言之,便是虎背蜂腰,可肩背卻是寬得過分,就反而顯得腰杆極其纖細,渾身生有黑色毛發,五官麵容同樣也是近似猿猴,又與常人相仿,大抵處於兩者之間,並且眼窩凹陷、嘴巴突出,口中滿是鋒利尖牙,鮮血淋漓,掛著碎肉,儼然是方才吃了什麼活物,又有兩顆獠牙格外尖長,撐開嘴角,超過下巴。

許穗安臉色陡然一沉,雙目怒瞠,反手便是一掌拍出,頓時掀起大片金光好似一條滾滾大河橫空而過,暈染了整片天幕,洶湧而去,與那猛撲上來的怪異生靈砰然相撞,瞬間將其淹沒其中。

金光濤濤衝刷而過,那形似猿猴的生靈,身形倒飛砸在山崖上,以至於整座山崖瞬間崩潰,坍塌之時帶起煙浪衝天。

許穗安手掌一揮,卷起狂風,迅速上前。

再看去,下方除了一片倒塌的山崖之外,就隻剩下一片漆黑腥臭的粘稠血跡,正在亂石之間緩慢流淌,全然已經沒了那頭怪異生靈的蹤影。

許穗安眼神陰翳,少年模樣的稚嫩臉龐,顯得有些猙獰。

卻也無計可施。

這般生靈,神識掃蕩找不見,若是有意躲藏,更不會輕易泄露半點兒氣機。

許穗安咬牙切齒,身形瞬間升高,低頭俯瞰,試圖以肉眼找見那隻生靈的蹤跡。然而奇山昆侖之中,無論四季如何輪轉,始終草木豐茂,古樹蔥蔥,便是說做遮天蔽日,也絲毫不過。方才那隻怪異生靈,雖然身高足有丈許還多,可一旦躲藏起來,又哪裏還能尋得到,許穗安確也瞧見了幾處動靜,前後數次一指點出,金光一線,卻是毀天滅地的動靜,但最終收獲,也就隻有幾頭不太安分的異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