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沒有人回答。

窗外的月色很暗淡,透進屋裏的更是微乎其微,以沈筠夜間的目力,此刻連室內陳設的輪廓都看不清。

黑暗於他並不陌生,陌生的是黑暗中隱藏的東西。

聽不到任何活物的聲息,但室內的氣流的確發生了微小的變化。這變化不是“動”,而是“靜”,極度的安靜。

一切的聲音和氣息都被隔絕,院中樹葉的颯颯聲、細微的風聲,這些通通都不見了。有那麼一瞬,沈筠幾乎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到了。

這樣的狀況,若是換做別人,肯定會慌吧。

無邊無際的黑暗,詭異的靜謐,未知的危險,置身其中好像連自己也不存在了,沒有人會不感到慌亂和恐懼。

但沈筠恰恰不是別人。

劍客的修為還在其次,他曾經懷著刻骨的悲傷和絕望一個人在黑暗中靜默了很久很久,連蠟燭都不敢點燃,如今的狀況,又算得了什麼呢?

閉上眼睛,他靜靜感受著四周的變化。

還是聽不到聲音,但自己的心如何跳動,真氣如何流轉,手中的劍如何熟悉,能感受到這些,對他來說就夠了。

所以當第一道氣流向他的胸口襲來時,他不算艱難地避開了。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有什麼無比迅速也無比準確地向他發起攻擊,沒有任何聲音,連屋子裏的空氣也隻有極其細微的波動。迅速憑著感覺判斷出來襲的方向,沈筠的唇角微抿,繼續躲了開去。

然後他揮出了無比迅疾的一劍。

若是會武的人在場,一定會感歎多年不現於江湖的寒塘劍還是這麼冷利,出劍的姿勢也還是那麼漂亮。但此時屋裏不隻沒有會武的人,連“人”都沒有一個,這一劍竟似劈在空氣之中,渾不著力。

麵前的氣流還在動,沈筠知道它就在自己劍勢籠罩的範圍內,但是一劍揮出以後,竟是什麼都沒有。

後退一步,踩上了被劈成數塊的桌子。剛才被自己躲過的攻擊就落在那裏,無聲無息,力量卻大得可怕。

於是他隻能再退。

但是屋子終究隻有那麼大。

這一夜真的很漫長。

被困在屋子中,無法還擊隻能閃躲,那些有質無形的攻擊並不很快,卻連綿不絕無所不在,好像永遠都不會結束,即使在從前最慘烈的追殺和最卑鄙的車輪戰中,沈筠也從未如此累過。

黑暗封閉了視覺,靜謐淹沒了聽覺,他隻能憑借對空氣波動的感知和對房間的熟悉來決定下一步落腳的地方,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一刻也不曾鬆懈。

第一次被擊中的時候,他幾乎叫出聲來。

那東西仿佛一根長長的觸手,瞬間纏繞在手臂上,重量很輕幾乎感覺不到,但轉瞬劇烈的痛楚就排山倒海一樣壓了過來。

因為它離開的時候,是連著血肉一同撕扯下去的。

點了穴道勉強減緩血流的速度,摸摸懷裏裝著龍蛻的包裹,沈筠的唇邊居然露出了一絲細微的笑意。

他甚至有些喜歡這樣的疼痛,因為痛可以幫助他保持清醒。

就這樣一點點消耗著體力,天色開始發白的時候,他身上又添了無數深深淺淺的傷,血把衣服都濕透了。

也是天亮的那一刻,沈筠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

不論武功如何,自己終究隻是個凡人,手裏的一柄劍能不能對付那些可能到來神妖魑魅,他把龍蛻揣進懷裏的時候,竟然從未想過。

眼睛略微能視物的時候,入目便是一片血紅。

光是手臂上便如同被帶著火的鞭子灼過,繞臂三道,血肉模糊中隱隱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頭。咬了咬牙,下一刻他猛然抬頭,就見一股黑氣迎麵襲來。

這難道……就是公子說過的“死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