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廳裏取了煙點燃,深吸了一口……
安雪的脆弱她看在眼裏。試問,哪個女人沒有脆弱的時候呢?而她的脆弱,通常都被她掩藏得好好的,一絲一毫都不曾讓人發現。但今天,她不得不承認,安雪撩動了她內心的那份脆弱……
對於安雪的哭,雷從芬認為多半是害怕從光責備她沒有保護好孩子,是害怕她與雷從光之間的距離好不容易拉近了一點,又會因為孩子的失去而被扯遠。
她感受得到,安雪對從光的愛沒有尊嚴、沒有自我,隻有屈從的迎合。
但,從光很優秀。她這樣也不是錯,也不為過!
不管在什麼時候,雷從芬都是驕傲的。她從來都是不肯低半分於人的。可是,在父母麵前,她卻總是沒有勇氣與之對抗……
樊達小她六歲,從小就跟在她屁股後麵叫她姐姐,找她要東西吃。那個時候,她把樊達就當成自己的親弟弟,與從光無異。如零花錢不多,隻能買兩隻雪糕,她就一隻給從光,一隻給樊達,而自己不吃。她將雪糕給了從光後、從光又通常是讓給樊達吃,而樊達邊吃就邊紅著臉笑。那時光是多麼的美好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樊達就不再叫她姐姐,而是改口叫“從芬”,再也不牽她的手要她給東西吃了。而且,還見她就臉紅地跑開。
但是,在她每年的生日那天她都會收到他的禮物和祝福。他會買她最喜歡的CD塞進她的房門底下;他會像尾巴一樣,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哪怕一句話不說也十分高興;他會因為哪個男生對著她吹了吹口哨而自不量力地去打那個男生……
後來大了。有一天他告訴她,說是“喜歡她”,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她大他六歲呢!這怎麼可能啊!
她當他是年少不懂事,隻是淡淡地一笑……
可是,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哪個男人能入自己的眼呢!上班幾年,一直沒有談過戀愛。
樊達大學畢業後,很認真地告訴她,他要追她!
這時,她知道他不是開玩笑。她在內心裏也許一直在期待著這一時刻。她覺得也許這麼些年來沒有談戀愛就是為了等他“長大”。
在她眼裏,樊達哪裏哪裏都好。
在從光覺得樊達從小就愛打架鬧事、太調皮的情況下,她卻認為這足以證明他敢做敢當、有血性;在父母認為樊達太小,隻是個孩子,不能將她托付於他終身的情況下,她卻認為樊達是一個男子漢,而且還高她大半個頭呢;在樊家認為是她這個姐姐教壞了樊達的情況下,她無言以對了……
為什麼他要小她六歲呢?為什麼不能像從光與樊麗娟一樣同歲呢?若是有天意,是天意有捉弄人的故意嗎?
慢慢地,她成了大姑娘。縱然有著上乘的容貌、光鮮的家庭背景,可是,追求她的人卻漸漸地少了起來。而且好多以前追求她的人已結婚、抱上了孩子。
雙方父母雖是世交,但絕對不同意他們的結合,認為他們這是胡鬧!甚至,樊達的父親還動了粗,把他綁住手腳打斷了幾個雞毛撣子。而她的母親也以死相逼,覺得她太大逆不道,這樣是給他們家丟臉。就連雷從光也堅決反對,覺得他們實在不應該這樣地“傷風敗俗”,以至改口叫“從芬”而連姐也不叫了……
難道與樊達在一起就是丟了他們的臉、是大逆不道、傷風敗俗了嗎?
父母給自己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相親。
她實在是沒有勇氣跟父母永遠永遠地一直擰下去,實在是沒有勇氣再看父母那失望、痛苦的眼睛。終於,她撇開樊達,選擇了還算看得順眼的前夫。
可是麵對生產期時前夫的出軌,那麼驕傲的她豈能忍受得了呢?
不讓她跟樊達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反正,她不願意再跟別人在一起。
離婚後,她依然是被樊達追著。可是,她卻覺得已配不上他了。
一段愛有這麼轟轟烈烈就夠了吧!為何一定要結果呢?
所以,她與他雖然能夠再一次地恢複到小時候的那樣,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姐弟。但,是再也不能成為戀人的……
隻是,他們真的曾經是戀人嗎?現在,雷從芬自己也不能確認了。時間的推移啊,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它可以讓人忘掉一切。
“從芬。”門鈴也不按,就在大門上拍得啪啪亂響。不用看也知道,這是從光著急起來的一貫的作風。
起身,為他打開大門:“小點聲,她睡了。”
煙還未來得及熄滅,雷從芬低聲地說道。
雷從光也不跟她說話,就急急忙忙地步入他以前住過的房間去找到安雪。他看到她睡著了。小小的身體縮在寬大的床上就像隻小貓一般地惹人憐。可是,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濕漉漉的淚珠。粉粉的小嘴還向上嘟著,似乎還有天大的委屈要向他訴說。她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不知道在醫院吃了多少苦哩!
雷從光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心痛難忍……
又退了出來,幫她把房間門關上,返回客廳癱坐到沙發裏,扶著額頭垂下頭去。
雷從芬安靜地坐在一邊,手指間的煙頭還嫋嫋燃著,將痛苦的雷從光重重地包圍著。
“有我睡衣嗎?”許久,雷從光紅著眼眶抬起頭來,累累地看向雷從芬。
“你房間左邊的櫃子裏都是你的東西。”雷從芬淡淡地回答。
雷從光起身,向著房間走去,取了睡衣去洗浴室洗澡。
雷從芬一聲不吭地看著雷從光,她知道他難過的時候是不喜歡被人打擾的。所以,她連半句安慰的話也沒有說。當然,她明白雷從光從來都是一個不需要別人安慰的人,與自己是一樣的。
他真的是好幸福。有個女人竟然這麼沒有自我地愛他。而自己呢,想愛卻不敢愛,還要故作大方地說不愛。人與人真是不能比,即使是一個媽生的。
雷從光打開蓮蓬頭,閉著眼睛,讓熱水嘩啦啦地打在他的臉上。隻是,沒有多久,臉上的肌肉就抽搐起來。是水淋所刺,還是淚水所激?他分不清,也不知道!
好一會兒,終於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這才擦幹身上的水,穿上睡袍回到房間。
她一定是太累了,連他上床也沒有感覺出來。貼著她躺下,伸手將她摟入懷裏,吸吮了一口她發絲的氣味。這才閉上眼睛。
可是哪裏睡得著呢?
前天、昨天晚上都沒有睡著。他原以為是要陪省委領導、工作的壓力太大。殊不知是讓他早有預感,預感到他的第二孩子即將離去。
他如果這周回了怡景,陪在她的身邊。那麼他的孩子一定還在;如果他承認她是他的老婆,把她接到南湖去好好休養,他的孩子也一定還在;如果……
他太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身不由己地又抽搐起來,但他死死地閉著眼睛不讓淚落下來。
他是什麼事情都難不倒的、什麼事情都可以撐過來的……
隻是,胸口真的好疼、好疼……
床上輕微的動靜讓安雪從睡夢中驚醒,隻覺得腰間有一雙大手護著,讓她的驚醒沒有半點的驚慌。因為她知道是他。隻有他的手才有這樣的溫度、才有這般的溫柔。她也知道他並沒有睡著。
剛要轉過身子與他對麵。沒想到他卻用力讓她保持原來的姿勢,把臉埋入她那長長的發絲中。
“你……”她覺得她該跟他說點什麼。但話未出口,雷從光的大手已蓋上了她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