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哪裏呢?所以沒有不在場證據的人,除了叮當,很可能還有一個。自己站出來吧,小凶手。”
沒人站出來。夜子抱緊弟弟,高聲反駁:“大人,沒有‘假如’,他們隻不過是小孩子!”
“是狡猾的小孩子。”薛法曹蹲下來,盯著雙胞胎兄弟慢慢道來:“在晚宴還剩最後一道菜的時候,狡猾的小凶手動了殺意。他先說服了他的兄弟,然後一起找護院見證兩人離開牡丹苑。在某個小路口或者樹影下,狡猾的小凶手獨自跑回苑內,潛伏著,守候侍女來送最後一盤魚。”
等叮當一走,他便進屋,用魚叉刺死喝到半醉的鴻臚寺仇人。
而他的兄弟,先在廚房要了一份醒酒湯,折回去又要了一份和果子,裝作兩個人都出現過的樣子,疊好托盤帶回牡丹苑。等例行巡夜的護院或者隨便哪位侍女進屋發現凶情後,兄弟二人才趁亂跳出來。反正總能等到有人進屋,護院不去,伴舞的侍女遲早也要進去。
“你的血衣還在吧?小凶手。”薛法曹眨眨眼,笑道:“告訴我,你兄弟把它藏於何處?”
夜子冷冷答他:“很抱歉,燒掉了,沒有了。”
“為防止下人偷吃,夜裏一般會鎖上廚房。如有熬湯,也會安排守夜廚娘看火。我沒說錯吧?夜子。”薛法曹搖頭,遣了衙役去搜血衣。“本法曹來的不算晚,罪證應該還在。狡猾的小凶手,你琢磨這件事很多年了嗎?抑或是,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如果你不肯站出來,我兩個全逮。”
那兩個小仆役誰都不肯說話,直往夜子懷裏鑽。
薛法曹餘光掃他們兩眼,對夜子說:“他們在等你頂罪。你不會坐視江戶川家斷了香火。”
滿屋的人僵持住了。芽美不停地向夜子使眼色,幾次欲站出來保全她和她的幼弟,皆被夜子冷臉製止。薛法曹閉目養神,死一般的沉默,直持續到沾血的衣服被呈至眾人麵前。
罪證確鑿,夜子姐弟三人麵無血色。
“啪!”夜子揚手打向二個弟弟:“你們的父親是高貴的武士,武士應當正大光明舉起刀,武士從不在背後偷襲!難道姐姐白白教導你們何為武士之道嗎?!”
“姐姐……”小茂捂住臉,委屈地說:“小茂隻是幫忙按住客人,那魚叉,是姐姐刺進去的。姐姐現在妄想教訓我何為武士之道,請問姐姐為什麼不正大光明承認你想複仇呢?”
薛法曹冷笑道:“夜子,他推給了你。莫非,真是你做的?”
“江戶川家隻有武士,沒有懦夫。”夜子背過身去,一滴淚也沒落:“小茂,如果你像真正的武士那樣殺死仇人,我會擔下所有的錯誤。但你卻……你不配成為一名武士,悔過去吧。”
江戶川茂還想呼喊,衙役拘住他,一塊破布堵上嘴,拎小雞似的帶下去回牢裏了。薛法曹路過夜子身邊,順口安慰她別太傷心:“刺死朝廷命官之罪難逃。但他還小,或許過兩年有幸遇見大赦,這種事誰也說不準。”說完又覺不夠穩妥,補上一句:“夜子,我知你幾斤幾兩重,萬勿亂來。還是那句話,無論鴻臚寺丟了什麼,我隻到葵屋找尋。”
“夜子懂。”她垂首,露出雪白纖頸。薛法曹的視線不經意從上方瞧見她肩胛有塊深紅瘀痕。是殘留的吻麼?
他心底不安分起來,蠢蠢欲動,想去親親他的小杏子,問清楚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四顧人群,沒有她的身影。
至少該去告訴杏子,叮當一切平安,明天過了堂就放出來了,免得她徹夜擔心。薛法曹把刀交給衙役,匆匆轉向廳後:“你們稍等片刻,我去跟杏子說一聲就來。”
佐竹屋主寬袖舒開,伸臂攔道:“您晚了一步,吾池杏子已有恩客。明年請早。”
連法曹都敢阻攔?衙役素日威風,從未遇到過這等事。他們一個個吹胡子瞪眼,凶煞高喝葵屋屋主不識抬舉:“法曹看上你這裏的小娘子,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速速讓開!”
“您是法曹客人,我是忘八屋主。忘盡了‘仁、義、禮、智、信、孝、悌、忠’八德的老鴇,隻認錢財。”屋主含笑朝薛法曹施禮,不驚不慌。今夜凶案,似乎是件與葵屋完全無關的瑣事閑談。她招手喚來一眾護院,欠身道:“多有得罪。”
薛法曹停步想了想,強搶花樓小娘子……傳出去有損名聲。
雖然他本就沒甚拿得出手的名聲,薛法曹仍拱手告辭:“那就算了。公務在身,不便久留。”
手一揮,喊上衙役們:“撤。”
*
薛法曹在外頭繞了幾圈,驅馬再回崇化坊。
區區一名半老徐娘,也想攔住他?笑話。薛思春邊爬牆邊想:“忘八屋主?豈不知京兆府平常巡街拿竹竿喝道的兩個‘伍佰’粗夫在西市還有個諢名,市人管他倆叫二百五。”
“而我們這些六曹官吏,自然是二百五中的頭領,最不怕無賴潑皮與忘八。”他翻上牆頭收了繩索,朝下扔出一根烤雞腿:“更不怕看門惡犬。”
“汪!”那狗叼住烤雞腿,撒花跑到一邊按著啃。
薛思春屈腿跳到空地上,一切順利。再倒黴也不至於全擠到同一天叫他晦氣吧?他得意地躲進樹影裏,得意地穿花過院,得意地抬頭望明月:“屋主,我薛思春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