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
“芽美姐姐?”杏子睡眼惺忪。昆侖奴正睡在地鋪上打呼嚕,因他啞巴說不了話的緣故,那咕嚕聲聽著極其怪異。她看看外麵,天還黑著。
屋門一開,芽美迫不及待把杏子拎到外麵。兩三句話交待完畢,她隻用了一個理由便說服杏子去辦這趟差:“吾池杏子,如果你背棄替大家報仇雪恨的夜子花魁……想想你長眠異鄉的父母和弟弟吧!你獨自跑回日本逍遙,他們在長安地下睡不安寧!”
杏子揉眼猶豫道:“思春君恨我騙他。這樣貿然出現,能行嗎?”
“管不了那麼多,隻需要拖延思春君一小會兒就行了,喝碗湯的工夫足夠!姐姐保證!”芽美把托盤放在杏子手中,催她快去:“攔下思春君!請他喝口酸湯解渴……夜子很快就能逃到安全的地方,拜托你!她連命都舍下了,有良心你就去!”
“我去,為了父母和弟弟,為了夜子姐姐。”杏子接過托盤,腦子裏渾沌不堪。
“給思春君奉上這碗酸梅子湯。姐姐相信你能做到,杏子。”芽美挽住她的胳膊,把她帶上石板甬路,和聲細語開解她:“你知道麼?夜子剛才在屋裏取了很多暗器,全都塗著毒藥,打算一拚死活呢。你攔下思春君,等於是為他好吖……若喜歡他,就拖延住他,別讓他追上夜子……捕拿逃犯這種賣命的事,留給衙役們白天去做。”
杏子點頭,加快步子往門口走。
一定要攔下思春君……
“去吧,用你蜜糖一般的笑容,為他奉上這碗毒湯。”芽美佇立在旗杆下,望著杏子走遠。
鯉魚旗的影子投在地上,重重疊著。夜很深了。
第十五章
杏子站在葵屋門口,心中十分焦急,不停朝巷口張望。思春君為何還不出現?可千萬別跟夜子姐姐打起來,萬一中了夜子姐姐的飛鏢,他會被毒死……
遠處隱約傳來一陣說笑聲。杏子忙探頭,隻見巷子裏走進五六人,個個高鼻深目、藍眼卷髯,像是往返於長安和西域之間販賣絲綢、瓷器、地毯等貨物的胡商。
“貴客,請裏麵坐。”等他們走近,杏子略欠身,往旁邊讓了讓。
那群胡商似乎語言不太通,停在門口嘰咕一大串胡語,叫杏子和迎客的侍女聽得雲裏霧裏。杏子試探著又問了一句:“波斯人?回鶻人?吃飯?過夜?”
“波斯!”為首的胡商聽懂這兩個字,忙比劃了個舉杯喝酒的動作,卷著舌音問:“酒?”
杏子和迎客侍女連連點頭,一點兒都沒走錯地方,葵屋賣酒。迎客侍女滿臉堆笑,想把他們請到廳中去,見胡商還在交頭接耳說些什麼,便陪立一旁,靜候他們說完。
領頭那位胡商指著杏子手中所托漆盤,嘰裏呱啦對其餘幾個初來乍到的胡商說:“這就是長安!瞧,酒娘都站在街上,端著酒任由客人品嚐,分文不收!”
“真的不收錢?”其中一人躍躍欲試。
“不收錢!天朝上國!”領頭那胡商一付資深長安通的模樣,瀟灑地捋捋胡須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帶你們逛西市,整排的酒肆一家挨一家嚐過去,隻怕沒嚐完就醉成了爛泥。”
杏子無暇顧及這些胡商,她踮腳望向巷口,盼著思春君快些出現。
手中的托盤忽然一輕,酸梅湯被胡商端走了。杏子“呀”了一聲,想討回為思春君準備的酸梅湯,又覺得這樣做實在失禮。隻能悄悄對身邊的迎客侍女說:“幫我端碗飲品。隨便什麼,隻求快快拿來,拜托……”
那胡商嚐了一口,呸呸連吐,大聲衝杏子抱怨酒味太怪。
另一個胡商麵露疑色,從他手裏接過酸梅湯也喝上一大口,咂咂嘴,品評起來。
杏子聽不明白胡語,對他們又是微笑又是哈腰,伸臂做手勢請這群胡商到裏麵點酒。可惜誰也聽不懂誰,轉眼工夫,那碗兌著耗子藥的酸梅湯就被這群胡商嚐到隻剩下淺淺一碗底。
“沒有三勒漿好喝。”高個子胡商把碗放回托盤。
“……太酸了,還有一點苦澀。”矮胖胡商搖頭,表示他不喜歡。
“也許這是長安最新興的口味!”領頭那胡商指向葵屋的招牌,說:“這地方很有名!”
“我好像……不太習慣長安新興的口味……”最瘦的一名胡商捂著胃,嘴角直抽。
他還沒說完,幹嘔了幾下,一口鮮血溢出來,兩眼一翻,直挺挺倒在地上。
*
凡是飲過那碗毒湯的胡商,一個也沒能逃出厄運。有口吐白沫的,有嘴唇發青的,還有四肢抽搐個不停的,撓地抓土,橫七豎八躺倒一片。
屋主聞信趕到門口,見此情景險些暈厥過去。
“去請官府裏的人來處置,這事跟我們無關,速速拴上門。”屋主穩一穩心神,扶住磚牆,打起精神指揮眾人善後:“都進去伺候客人,誰也不許對客人提起外麵的變故!”
這些胡商還沒進葵屋的門就死了,自然與葵屋沒幹係。屋主瞥了杏子一眼,讓她也進去。
杏子雙腳發軟,十指攥著托盤邊緣直哆嗦,哆嗦得托盤裏的瓷碗也跟著抖。她邁不開步子,顫聲告訴屋主:“他們、他們剛才喝了一碗酸梅子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