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在這裏。”周曾氏從枕頭底下摸索了一盒火柴出來，遞給摸到床邊的喬蓮藕手上。
喬蓮藕接過火柴，擦燃了一根，將放在灶台上的煤油燈點燃。屋子裏有了亮光，勉強看得清楚了，周曾氏躺在床上，孤零零的，形容枯萎，與年輕時候手使雙槍在馬上威風八麵的美人兒形成了讓人心碎的對比。
“歲月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啊！”不知為什麼，喬蓮藕腦袋裏馬上浮現出一句網絡用語，現在，這句調侃的話卻最真實地書寫了現實。美人遲暮，看來真是一件讓人欲哭無淚又痛心疾首的無奈的事情啊。
“曾婆婆，快走吧，洪水已經翻過攔河牆了，馬上就要漲到這裏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來，我背你，我們馬上到上麵王婆婆家裏去，她家地勢高，安全！”說完，背過身子半蹲下，要背周曾氏。
“算啦，蓮藕，謝謝你的好心，我哪兒也不去了，就在這裏躺著，活到這把年紀，也算是活夠了，不想再給別人添麻煩了。你和慕然快走吧，不要管我。”周曾氏吃力地說完，躺在床上一動不起，眼睛裏一片空洞，看來真的是心灰意冷了。這空洞刺激了喬蓮藕內心最柔弱的一塊地方，眼淚幾乎快要落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喬蓮藕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平常厲害無比的周曾氏內心最脆弱的地方，這脆弱將喬蓮藕的心擊打得一片粉碎，不行！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將曾婆婆背上去，不能丟下她一個人不管，否則，喬蓮藕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來，慕然哥哥，幫一把忙，把曾婆婆扶到我的背上，我背她上去。”喬蓮藕忍住淚，拉了一把站在一邊發呆的喬慕然。
“哦，”喬慕然清醒過來，“妹妹，還是我來吧，我是男孩子，個子大些，我來背。”說罷，拉過喬蓮藕，自己蹲下，作出背的姿勢。
喬蓮藕知道，這會兒再多說什麼已經無益，便將躺在床上的周曾氏扶起來。
周曾氏這個外人眼裏永遠精神抖擻永遠不服輸的暮年女人幹涸的眼裏，在這個黑暗的雨夜裏，竟然突然蓄滿了渾濁的老淚。她不再拒絕，溫順地爬到了喬慕然的背上，由著倆固執的孩子將自己背到了王婆婆的家裏。
身後，是那棟破舊不堪的低矮房子，沒有來得及關著的房門，仿佛一個人大張的嘴，呆呆地看著剛才發生的這一切。
周家壩村子裏，現在已經亂成了一團，到處雞飛狗跳，叫聲，鬧聲，叫喊聲此起彼伏，將黑夜攪動得煩躁無比。
當喬蓮藕幫周曾氏換好幹爽的衣服，扶她坐到椅子上的時候，外麵突然有驚恐的聲音傳來：
“不好啦，有人衝走了……”
第四十三章 命懸一線
“天啦！這是哪個？”屋裏的人瞪大了眼睛，相互看著，一派驚慌。
喬蓮藕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來，心神不定：“媽，我和慕然哥哥出去看一下就回來，你照顧好妹妹！”說完，不等媽媽秦瑛同意，拉起站在一邊的喬慕然就開始往叫喊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不準去！聽到沒得——”
秦瑛在後麵大聲阻止，站起來想追，結果跑了幾步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院壩裏，抬頭再看喬蓮藕倆兄妹，早沒了人影，氣得在後麵跺腳大罵：
“死女子，不聽話，回來老娘才給你說好話！”罵完又急又憂，眼淚汪汪的，神色慌亂。
周曾氏已經緩過神來，連忙安慰急成一團的秦瑛：“娃兒呢，莫急，你家蓮藕沒事的，我看了，那娃娃命大，火焰高著，閻王爺不會要了他們的命……”說完，伸手去拉秦瑛。
聽了這話，秦瑛哭笑不得：“啥火焰高，啥命大喲，水火可是不留情的呢，等會兒回來一定要打得她跪著！”說完，踮起腳尖，看著黑壓壓的外麵。
……
再說喬蓮藕和喬慕然一趟子跑下去，來到村前大路上一看，到處人聲鼎沸，洪水已經將路前麵幾米外的田地淹沒了，看樣子，再過不到十幾分鍾，整個周家壩的低窪處都會浸泡在洪水裏。
“哪個被衝走了？哪個？”不明情況，喬蓮藕連忙向旁邊的村人打聽。
“唉，宋小山這娃兒今天看來真是完了——”說話的人一臉的惋惜和無可奈何。
“啥？宋小山？他咋啦？”喬蓮藕終於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心兒會跳得那麼不同尋常了，原來是宋小山出了事！
“衝到哪裏去了？”喬蓮藕帶著哭腔拉著那人的手問道。
“那下麵去了，你沒看到嘛，好多人都攆過去了……娃兒家快回去，今天晚上看樣子要出事……”說完，那人也急急地走了，丟下失魂落魄的喬蓮藕和一直看著喬蓮藕的喬慕然。
“快跑，我們去看看！”喬蓮藕拉起喬慕然就往水的下遊跑。
到了長有大片玉米的壩裏，一看，才知道水已經淹沒了玉米地，借著混亂的手電光看去，洪水渾濁，急促下流，看樣子水還在繼續很快地上漲，那些玉米杆的頂部，在水裏招搖著，支撐著，看樣子已經挺不住了。
一群人站在那裏，死命拉著一個急得跺腳又哭又喊的男子。喬蓮藕擠過去一看，那男子是宋小山的父親宋誌明，宋誌明悲痛欲絕，要往水裏躥，一直被人死死地拉著。